“周强,我告诉你,你要是今天接机也迟到,你今晚就别想进家门,”奚丽娟站在了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对着公用电话那一端的周强喊着话。
“不要老和我说工作忙,你怎么当人爸的,上一次因为护照问题,害得我跟你一起不能出国,现在又说局里有会议,赶不回来,儿子两年才回来一次,难道比你下头的什么烂药烂执照还不重要。不说了,晚点的飞机到了,你看着办。”奚丽娟注意到旁边几名机场地勤都盯着她,一阵不好意思,干脆就把电话给挂了。
周子昂出国已经整整四年了,这四年里,除了第二年时,奚丽娟独自一人飞到了美国看过他一次外,和家里的联系只能是通过了远洋电话。也是第二年,周子昂就把家里替他准备的生活费原封不动的汇回来了,说是拿了奖学金和助学金。
奚丽娟心急火燎地赶了过去,看到了每天忙碌在图书馆和研究之间的儿子,少不了又是一通的眼泪。
第三年,听儿子说,他提早本科毕业了,进入了一所大型的跨国公司的研究机构,继续进行研究生的学业,拿到了绿卡。
第四年,研究生毕业,也是这一年,周强和周子昂通了迄今为止,父子俩最长的一通对话,关于周子昂的将来,是要留在美国还是回国。
“如果回国,我可以替你在政府里安排一份工作,”冠了国外研究所回国的海归,无论在哪一个部门都是很抢手的。
奚丽娟只听到了丈夫说了那么句话,至于儿子的答复,说是这次回国后,再做决定。
今天的天气不大好,首都国际机场里的好几个航班都延误了, 从美国直航回来的航班也被迫迟了一个多小时,奚丽娟和无数接机的人一样,翘首企盼着在出机口早点看到儿子的身影。
无论儿子做了哪种决定,奚丽娟都打算支持他,和在国内相比,在国外的这四年,周子昂似乎过得更加舒心。做母亲的,总是会比做父亲的更加了解儿子的想法。
“妈”,出机口多了一个挺拔的人影,二十一岁的周子昂褪去了四年前时,刚离开北京时的青涩,看着也更加精于世故,在穿过人群时,周子昂礼貌地避让着,脚下不见仓促。
“子昂”,奚丽娟几乎要认不出周子昂了。四年前的周子昂,尽管个子也挺高的,可那时候的周子昂还是个瘦长高个的苍白少年,而现在的周子昂...
一米八二的身高,透过合身的套头休闲羊毛衫,也能看出他壮实的身体轮廓,嘴角噙着笑,冬天里看着,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你爸今天单位里有事,没赶过来,来,让妈好好看看。”
看着即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奚丽娟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了,嘴里抱怨着周强自从当了国家外经贸局的局长后,就忙个不停,连儿子都顾不上了。
“没事,不急,就让爸忙着好了,我还有个把月的假期,好久没回来了,北京的变化还真大,”周子昂搂着母亲,一起走出了机场,整齐有序的出租车和修得整齐的各类建筑物,让周子昂很是意外。
国内的变化可真大,回国来看看,再做将来的打算是正确的。
这一次说是放假,其实更算是一次出差。
过了今年,周子昂的所有学业都将完成,有了洛克的大力推荐,他要拿到一份优秀硕士毕业生的证书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可是摆在了他面前的又是几个不同的选择。
和周强通过了那次越洋电话后,周子昂也在考虑是否要回国,对于国家或者说是国籍,他其实并没有特别的国籍观念。但考虑到周强是公务员,那么叫父母移民到美国就必须等到周强退休以后。
那么另外的一个选择,就是先回国。
周子昂这趟回来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寻找国内是否有可能的机构,能够提供他需要的研究环境,如果有合适的机构,他就会留在国内。不过这件事,他并没有和合作伙伴洛克以及孟山公司汇报。
在周子昂还在决定是否要留在国内时,许久没有露面的李冶也在犹豫是否要留在东南苗寨。
和严寒的北方相比,西南山区今年的冬天很暖,诸家后屋的那棵梨子树还没到农历新年就开了。
李冶陪着父亲李曲奇一起来拜访诸时军,听着诸时军说起了小鲜前几天还来了通电话时,李冶默不作声着走出了屋子。
老爷子说了,小鲜又长高了,她也读了初中,北京的冬天一定比这里冷,小鲜那傻丫头又不喜欢穿太厚重的衣服,现在的她...现在的她究竟怎么样了。
半年时间里,小鲜都没联系他,没电话,也没书信,她还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了,很快就要回来了。她骗他,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西南山区,忘记了他。
开得比最白的云朵还要白的梨花树下,冶子一拳打在了树干上,数不尽的细雨花瓣纷纷落下,昨天晚上积下来的露水,冰凉凉地跟着花瓣一起淋了下来,浇在了冶子脸上。
“我要去北京找小鲜,带她回来,”冶子心里想着,他再看看屋里聊得很是开怀的阿爸和诸时军,这事还不能跟阿爸姆妈说起来,他得想法子问问小鲜住在哪里。对于离开土生土长的东南苗寨,前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冶子并没有特别担心。
冶子也听依巴尔舅舅说过,外面的人很坏,最爱欺骗小孩子。可他是李冶,个头比阿爸和依巴尔都要高,东南苗寨长得最高最壮的李冶。他和阿爸走遍了西南三省,爬过高高的青藏高原,也去过鸟语花香的云南丽江,更不用山沟纵横的贵州。在冶子眼里,西南的三省,就已经是整个天下了。
李冶也不打算将事情告诉姆妈,姆妈要是知道了,一定又拧着他的耳光,好好的用竹筒子揍他一顿。
他连出走的路线都想好了,为了避开寨子里的那些长舌的小伙伴,他决定做葛村村口的那班公交车下山,带上这几年他走遍西南三省制银赚过来的一千多块钱,他先去白家古镇,再去镇上做火车。听说只用坐着火车,就能一气到北京去。
全部事情都想好了后,冶子走进了诸家,李曲奇刚才见儿子一听小鲜的消息就走出门去,也知道他一定是想小鲜了。他这儿子,平时看着还挺机灵的,可真要和诸家的小丫头处一块儿,就变得跟块木头似的,和自个儿当年和冶子妈相处时一模一样。
“诸爷爷,我想给小鲜写信,苗寨没通电话,我也不好联系她,你那有没有小鲜的地址,她又不联系我,我...怪想她的,”冶子摸着脑袋,傻愣愣地问着,说着耳朵就红起来了。
“家里的地址倒是没有,她姑不是很想我联系小鲜,不过学校的地址倒是有一个,是小鲜之前打电话来时告诉我的,”诸时军也猜到卓枫不喜欢他过分联系小鲜,很识趣地尽量少往卓家打电话。小鲜也知道这事,就经常在学校里挂电话回来。
北京圣心中学初一(3)班,朝阳区...冶子将地址记在了一张小纸条上,贴身收藏着。
回到家后,冶子也不和姆妈打声招呼,就躲进了房间里,紧闭着房门。
冶子妈听着父子俩回家的动静,又见冶子一回来就溜得没人影了,“咋啦,冶子怎么一回来就闷不吭声地躲进屋子里去了。都年关了,也该准备下拜年的礼物给大巫师和善因师傅送过去了。”
“准是给小鲜写信去了,刚在诸老爷子家里时,孩子的脸绷得就跟个面鼓似的。”冶子爸想想,儿子出年就十六岁了,初中也读完了,是该继续送他去读高中还是干脆让儿子在家帮忙制银。要是送去读高中,冶子好像又不是特别乐意。从小鲜走后,冶子的学就上得马马虎虎,成绩也是大不如前。
“也难怪了,儿子打小就和小鲜亲近,小鲜走得那几天,每天晚上都听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吃饭也足足少了一碗,”当妈的总比当爸的上心,冶子妈其实也懂得儿子的心事,只是小鲜人都已经走了,进了城,看花了眼的人,哪能再会了山沟沟里来。
“要不,过完年后,我带着冶子去趟北京。新一届的国际珠宝就要召开了,北京那边让我出几样新的银饰,我也答应了。”李曲奇也不忍心看着儿子把心事闷在心里。
“也好,去看看也成,家里就由我先照顾着,”冶子妈听着儿子和丈夫又要出门一阵子,心里有些不舍,不过嘴上还是答应着。
“真是辛苦你了,”李曲奇心疼着娇妻,两口子依偎在了一起。
李曲奇和冶子妈的那番话,冶子是听不到了,关在了房间里的冶子正在收拾着衣服,还有一卷几年积蓄下来的零钱。
伪火鸡“小猪”蹲在了李冶的床上,用嘴啄着身上的羽毛。
“都准备好了,就剩你了,”冶子把小猪一把抓住,塞进了怀里,下午他就乘车离开东南苗寨,去北京找小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