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监者,目神也。
这张虚监神符,便是能够窥破虚妄,看透妖物本相。
有这虚监神符的助力,苏恒顿时看到了槐树下那道士与埕人的真形。
那道人赫然是一副青色面皮,一头赤发的恶鬼模样。他站在槐树的阴影里,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黑气。
另外那个埕中人,其头颅手足却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白色木雕,而木雕上赫然附着一连窜的虚幻人影,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宛如一个个的残影一般。
“赵县令?!”
苏恒忽然惊呼出声,那些人影的样子,居然便是赵宁。
他又仔细看了看,人影共有七道,不仅分别是七种色彩,而且还分别拥有七种情绪,喜、怒、忧、思、悲、恐、惊!
“这……这莫不就是人身七魄?”苏恒震惊地道,“那他的三魂呢?”
苏恒正惊疑不定,思索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便见那道士斩过头颅之后,又开始表演起刀斩四肢的戏法来。
他看得分明,那道士表面上是斩埕人四肢,实际上只是斩掉木雕的四肢而已,而后他再将斩掉的木头对接起来。
这时候,赵宁的七魄便会泛起一点光华,那被斩的部位立时就恢复如初。只是,每恢复一次木雕断肢,那赵宁的七魄便会透明一分。
所以,这戏法实质便是以幻法将木雕变成生人模样,然后再通过消耗赵宁的七魄之气,来恢复木雕的断肢。
甚至于,那木雕娃娃的笑容都是以赵宁的喜魄来表现。
“彼其娘之!这狗道士。”
苏恒暗骂一声,这件事现在已经很明晰了,这是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恶鬼,扮作了道士模样,拘役了赵宁的三魂七魄,以此来表演戏法。
他握紧拳头,便欲下去手刃那道士,但随即又想到自己虽然修行了几日,但还是个半吊子,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很容易连自己也搭到里面去。
这时候,他忽然瞥见桥上有几个留着锅盖头的小孩正在用弹弓打树叶嬉戏。
苏恒眼珠转了转,立即走了过去,拿出一粒银锞放在他们前面,“小孩,把你们这弹弓卖我一把,这银子拿去买糖葫芦吃。”
那几个小男孩正疑惑的时候,猛然看到那颗亮闪闪的银子,便直接把弹弓放在苏恒的手里,拿着银锞砰砰跳跳地走了。
苏恒拿起弹弓,嘴角微掀,心想小爷这回打不死你丫的,区区一只恶鬼也敢在此招摇过市。
他走到桥边,蹲下身来,凑到山良面前耳语一番,然后山良便立刻跑开了。
他在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然后取出一道金光破煞符,注入一缕真元,以符裹住石子,放在弹弓的皮兜上。
随后,他站起身来,拉开弹弓,眯起左眼,瞄准那道士的右眼,开始慢慢地默念咒语。
念诵过半,苏恒便直接松开了右手。
咻的一声,裹着黄符的石子猛地弹出,划破长空飞去,在堪堪飞过一半距离的时候,苏恒的咒语正好念完。
霎时间,那石子上便泛起一团金光,若流星一般径直打向那道士。
那鬼道士刚刚表演完一次斫足,正享受着众人的喝彩,志得意满之际,他眼角的余光陡然间瞥见一点金光往自己射来。
他下意识地偏头看去,顿时被那点金光一下击中右眼。
“啊——”
一股剧痛陡然生出,道士刹那间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炽热的金光瞬间爆发,灼热无比,宛如火焰般烧得鬼道士痛苦无比。
围观的众人被道士的惨叫一惊,只看到道士的眼睛处爆出一团金光,而后便见道士的半张脸褪去人皮,露出了青皮鬼瞳的恐怖模样,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众人顿时一惊,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远离道士。
这时候,槐树后面响起一声嗷叫,一只灰白毛色的狼龇牙咧嘴,凶狠地冲了过来,纵身一跳,势大力沉地往道士扑去。
那鬼道士瞬间一惊,左手捂着半边脸,强忍着痛苦,顾不得回头去看,匆忙间把黑布往身上一裹,连带着那圆坛木雕瞬间化作一缕黑气消失在原地。
山良扑了一个空,在原地咧着嘴四处嗅探。
苏恒自桥上冲下来的时候,那道士已然不见了踪影。这时候山良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让他给跑了啊!”苏恒紧皱眉头,握了握拳头,有些遗憾。
众人先被那道士的恐怖模样吓了一跳,后来又看到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人一狼,都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
日中时分,天光大热。
苏恒带着山良走到县衙门口,看了看紧闭的仪门,然后便欲转到一旁的角门进去。
“苏仙师,苏仙师!”
忽然间左边的大道上驶来一辆轿式马车,赵东成自窗口伸出头来大声地呼喊着。
马车在角门处停下,而后穿着一身暗红锦袍的赵东成便急匆匆地走过来,长揖到底,面色焦急地道:“还请苏仙师救我兄长一命啊!”
“起来说话。”
苏恒把住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赵东成急切地道:“苏仙师,我兄长昨夜忽然没了气,我那大嫂便连夜招来大夫诊治,谁知一连换了三个大夫,均是只会摇头,称无药可医。
“我今晨得知,前来探望之后,便立刻去客店中寻仙师,可掌柜说仙师已离开,我无奈之下只得回家再寻良医,仍是毫无办法。
“未曾到现下竟会在此处遇见仙师,真是天可怜见,我兄长有救了。”
苏恒看他如此着急,便轻声道:“我也是为此而来,走吧,前去看看你兄长再说。”
本来此事与他无关,可既然他撞见了,那就没办法当做没看到。看在赵东成对他那么客气的份上怎么都得来看一看,当然,若是最后实在救不了,那他也没办法。
说到底,苏恒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侠义情怀的,虽然不可能达到那种自我牺牲去救别人的程度,但至少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对于碰到的不平事,该出手时就出手。
“是是是。”
赵东成欣喜地连胜应道,然后立刻引着苏恒走入县衙。
绕过影壁,沿着走廊,穿过一堂,二堂,走到内宅之中,当先便走出来一个神情悲戚,眼角含泪的美貌妇人来。
她身穿一袭藕色齐胸襦裙,尽管遭逢大变,见到赵东成还是上前敛衽行礼,轻声道:“叔叔来了。”
“见过嫂嫂。”赵东成连忙还礼,然后侧过身,一手横摆,出言介绍,“嫂嫂,这位便是前些时日那位除了豹精的苏仙师,他此来,定能救治兄长。”
赵夫人闻言,看着苏恒愣了愣,随即便碎步上前,哭求道:“还请仙师救救吾家相公!”
说着,她便欲拜倒在地。
苏恒见此,顿感麻烦,便立刻一手虚扶,调动起一股轻柔的天地灵气拖住了对方,并以这股灵气将她扶起。
他轻叹一声,然后道:“毋须多礼,待我看看赵县令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