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初时分,城南。
福客来饭庄,号称东昌县最大的酒楼,上下四层,飞檐翘角,宾客满座。
苏恒、山良与柳湘英坐在三楼临河的一间包厢中,房间装饰颇为精致,花格雕窗,熏香吊球,四角摆放绿植,开窗更可眺望沿河风光。
“你知道那女子是谁!”苏恒惊讶地盯着他对面的柳湘英,“你知道你不早说。”
“你一开始又没问我,后来你自己不是跑去和她说话了吗,谁知道你什么都没问出来。”柳湘英争辩道。
“算了。”苏恒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那她究竟是谁?”
“你那么急干嘛?”柳湘英冷冷地看着他。
闻言,苏恒眨了眨眼,看向一旁的山良,问道:“我急了吗?”
山良蹲坐在椅子上,身形化作寻常犬一般大小,它看着苏恒,如实答道:“主人,你是有点急。”
苏恒轻咳一声,喝了口茶,“哦,主要是口渴,有点急躁。”
“嘁!”柳湘英翻了个白眼,“那人就是沈知县的妹妹,名叫沈织娘,那个老夫人就是她的母亲。”
“沈织娘。”苏恒念了一声,“县令的妹妹怎么叫这个名字?而且又为什么跑到仙娘庙去做庙祝?”
柳湘英讲述道:“她原本不叫沈织娘这个名字。
“不过以前她好像生过一场大病,传言正是沈老夫人虔诚地在仙娘庙求了三天三夜,诚心感动了仙娘,蒙仙娘赐下一滴金露。
“沈织娘服下金露后,就奇迹般地痊愈了,为了感谢仙娘的恩情,她就改名织娘,并在仙娘庙当了庙祝,服侍仙娘。
“沈老夫人也是为了报恩,与女儿一起做了庙祝,后来渐渐年老体弱,便只能坐在一旁陪着女儿。
“沈县令也在仙娘庙附近购下一处宅院,给母亲和妹妹居住。”
听她说完,苏恒摩挲着手指,“原来如此,那这沈县令倒是挺孝顺。”
“这倒是,沈县令的孝顺在这东昌县都是出了名的。”柳湘英颔首道。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得楼上传来阵阵喧哗之声。
“上面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吵?”柳湘英蹙眉道。
正好酒保进来给二人先上了一碟梨条,苏恒便问道:“店二哥,楼上如此喧闹,发生了何事?”
酒保捏着毛巾,笑容满面,“楼上啊,是我家少东家正在以画会友呢!”
“哦!”苏恒心中一动,“如何以画会友?”
酒保笑了笑,“就是将熟悉画艺的宾客请至四楼,设几张案台,互相较技,胜者可在我们福客来饭庄随意吃喝三日,其余败者亦可得银十两。”
搞文艺营销啊。苏恒心中想到。
“二位客官若是有兴趣,也可上楼一观啊。”酒保笑道。
苏恒还想着去寻找妖物的线索,正欲拒绝,突然间隐隐感知到楼上有一丝异样的气息。
“好啊。”他顿时含笑点了点头。
“好嘞,客官请,小人这便带您上去。”酒保立刻笑着邀请道。
“你怎么——”
柳湘英正欲发问,突然看到苏恒冲她眨了下左眼,便住口不言。
两人一狼便跟着酒保登上四楼。
这酒楼由下至上乃是层层收窄的形制,因此四楼是最窄的一层。
不过,这四楼没有设有包厢之类的,而是完全敞开的一个大厅,所以比之三楼的包厢更为宽敞。
一群文人雅客便聚集在这厅堂中,有说有笑。
“客官自可前去参与,小人告退了。”
酒保说了一声后,便自行退下了。
“你要干嘛?”柳湘英疑惑地问道。
“先看看再说。”苏恒答道。
言讫,他便走上前,往大厅中央看去。
一个年轻官人站在众人中间,他穿一身蓝色襕衫,腰间系一条黑色玉带,头裹儒巾,面容端正儒雅。
可现在他双颊却微微有点内陷,眼底泛着血丝,眼袋袋却隐隐有些发黑,看上去有点精神恹恹。
他正看着身前一个伏案作画的人。
那人披头散发,身穿灰色长袍,卷着袖口,正运笔在纸上晕染。
“好了!”
他喊了一声,顿时提笔。
案台上的画布中,赫然是一副山景画,轻薄的烟岚封锁群山,唯有远处的几处峰峦隐隐显现。
近处则是烟岚与翠色相互夹杂,由白往绿渐变,颇为真切地描绘出晨雾封山的美景。
“好啊!”
“好一副烟岚锁山图。”
“确实不错。”
“山岚弥漫,翠色若隐若现,着实将一副清晨山行之景展现得淋漓尽致,阮先生,好手笔啊!”
众人一个接一个的赞叹道。
“哈哈。”那身穿灰袍的阮先生向那个年轻官人抱了抱拳,“钱官人,看来你这顿饭要落到阮某嘴里了。”
钱官人笑着拱手回应道:“阮先生画技高超,钱某这微薄彩头确实当属阮——”
“慢着!”苏恒忽然喊道。
中间两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带着疑惑望来,连带着一众人也转头望来。
这时,众人便看到一个丰神如玉,飘逸出尘地年轻公子站在后方,身旁还伴着一个俏丽英气的女子,以及一只好似狼一般的白毛异兽。
作为开酒楼的生意人,钱官人也颇有些眼色,一眼看去便感到对方的超卓与不凡。
他上前一步,抱拳问道:“这位公子,未知尊姓大名?”
苏恒微微一笑,答道:“苏恒。”
“原来是苏公子。”钱官人道,“苏公子刚才叫停在下,莫非也是想要参与这闲余之乐?”
“钱官人。”苏恒含笑道,他指了指身后的柳湘英,“我乃外地人士,今日由这一位朋友带我来贵客栈,偶然听闻阁下等人在此以画会友。
“一时技痒,便想来此与诸位切磋一番,顺便也想赢下大官人的彩头,好好品尝一下这福客来的珍馐美馔。”
“这……”钱官人迟疑了一下,“苏公子有此兴致参与在下的闲余之乐,在下甚是欢迎,可刚才已然定下了这位阮先生为胜者,自不好更改。
“这样如何,苏公子今日在小店无论如何吃喝,皆由在下请客,便当是在下招待不周的赔罪。”
苏恒还没说话,那阮先生便饮下一杯酒,脸色泛红,嚷嚷道:“钱官人,不必如此,就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有何高绝之处?”
“阮先生,这……”钱官人有些迟疑。
“钱官人不必有所顾忌,让他来!”阮先生喊道。
“既如此,苏公子请吧。”钱官人转身邀请道。
苏恒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多谢。”
他的神念颇为敏锐,在楼下的时候,就已感知到楼上有一丝淡淡的阴郁鬼气。
这是自昨日之后,他第二次感知到鬼气,自然要上来看看。
甫一上楼,他便确定这钱官人就是那鬼气之源,而看他的样子,已是被鬼气侵染了一些时日,可自己仍是不知。
虽然他也可以直接告知这钱官人他沾染了鬼气,身子已然受损。
可且不说对方会不会信,他也不想打草惊蛇,毕竟他还不清楚这钱官人与那鬼物是何关系。
所以,他看到这以画会友的场景后,有了一个好主意,能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达成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