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周围诸多嘈杂的声音变得邈远，热闹繁华的街道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昏黄轻翳。

一股无形的氛围在蔓延，令苏恒如坠幻梦，渐渐模糊了感知。

绣旆无风而动，行人嘴巴张合着似在说话，但人声却如在天边，遥远而模糊。

吆喝的酒保，表演杂技的江湖艺人，揽客的俏姐，倒茶的博士，扎糖人的小贩，各种市井人物，都幻化出重重影子，迷乱眼目。

这地方好热闹啊！

我在这干嘛？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干嘛，算了，好麻烦，不想了。

苏恒脑中浑浑噩噩，想要回想自己来此的目的，但眼前炫目的场景似有一种催眠的异力，让人不由地放弃思考，选择随波逐流。

不行不行，还是得想想。

苏恒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还是要想起来。

我来这干嘛的？除妖的，对，除妖。

除妖！

这个念头一起，宛如一道惊雷划过脑海，苏恒一下子睁大双眼，元化长生经陡然运转起来，泥丸中的阳神破除迷幻，灵台顿时清明。

他转头环顾四周，目光冷峻，“好厉害的幻术！”

咣！

一只瓷碗跌落在地，碎片四分五裂，面汤洒了一地。

“啊！这……这些东西都……”

柳湘英惊叫一声，霍地站了起来，目光恐慌地指着前面的食肆。

苏恒转头看去，便发现原本的猪心已然变成了血淋淋的人心，蹄髈变成人手人脚，猪头变成了七窍流血的人头，角落的那堆猪骨变成了森森人骨。

连两人吃的猪杂面都变成血肉模糊的血面。

“呕——”

柳湘英不由地泛起恶心，面色扭曲地俯身干呕。

“嘿嘿嘿，两位，我这‘人杂面’味道如何？”

那食肆里的灯火骤然变成了幽绿之色，店家一脸奸笑，宛如恶鬼。

喧闹的街道也在一瞬间变得寂静无比，所有的人齐刷刷地扭头看了过来，脸上都带着森然笑意，而后模样大变。

筛酒的酒保变成了一副恶鬼样，揽客的俏姐成了红粉骷髅，江湖艺人的傀儡成了森森头骨，剃剪老者剃的是双目流血的人头，糖葫芦成一串串的眼珠子，甚为恐怖。

“嗷！”

山良站在地上，嗷叫一声，身形骤然变大。

锵——

柳湘英强忍着恶心，一下拔出长剑。

“杀人啦！”

店家大叫一声，把手上流血的人心一抛，跑到街上。

“救命啊，她吃两碗面只给一碗的钱，还要杀人，救命啊！”

柳湘英双目喷火，纵身跃起，一剑刺向店家。

苏恒脚步一动，瞬息而至，挡在少女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刺出的长剑按下。

“你干嘛？”

她惊怒地问了一句。

“这是幻觉。”

苏恒说了一句，随后握住少女的手，注入一道真元，帮助她冷静下来。

接着，他心念一动，摸出一道虚监神符，瞬间施咒，往双眼上一抹，而后抬眼往四周看去。

有着虚监神符的破幻窥真之力，他顿时便看到了一幅真实的场景。

夜色深深，瓦市中仍然只有零星店铺亮着灯火，食客寥寥。

唯一与此前的不同的，便是周遭不知何时升起了浓重的白雾，宛如一块厚厚的帷幕将瓦市罩在其中，而白雾深处，还若隐若现地挂着一盏盏红色的小灯笼！

蒙蒙红光嵌在白雾中，有一种森冷而诡异的氛围，令人仿若置身鬼蜮。

铮——

苏恒并起剑指，朝天一指，长剑顿时化作一道淡金色剑芒冲天而起。

他随即飘身而起，悬于半空，两手剑指往两侧划开，头顶那柄泛着淡金色幽光的长剑顿时分化出六道剑光，连同本体，一共七道剑光。

天宗剑诀第三式——北斗分光！

这一式剑诀乃是以分形剑光代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七星，构成北斗剑阵。

剑阵随心而动，变化多端。

剑光轨迹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聚散之间，天宗剑气相合，威力强横。

初始可分化七道剑光，练至高深境界，更可衍化七七四十九道剑光，构建大北斗剑阵，借天穹之上的北斗星力，诛杀敌人！

苏恒双目闪着冷冷青光，剑指微微比划。

唰唰唰唰唰唰唰！

七道剑光顿时激射而出，化作七道流光，沿着不同的方向，倏地一下，刺入厚重的白雾大幕中。

苏恒心念一动，七道剑光骤然光芒大绽，宛如游龙般在白雾中穿梭搅动，左刺右突。

锋锐的剑芒带起尖厉的啸声，还夹杂着许多宛如血液飞溅般的声响，那些个红色的小灯笼一盏盏地在消逝。

七道凌厉剑光将雾气割出道道缝隙，纵横杂乱，不多时，便宛如一块破布般被切得七零八落。

苏恒剑指一拉，七道剑光倏地飞回，悬停在他头顶。

雾气渐渐消散，露出其中隐藏的恐怖妖物。

一只只巴掌大小的灰翼飞蛾悬浮半空，密密麻麻地一大片，犹如一层阴翳大网，铺天盖地，遮蔽了这条街市的半爿天空。

那一盏盏正散发着幽幽红光的灯笼赫然就是这些飞蛾的赤红双瞳！

“啊——”

下方传来诸多行人食客的惊骇叫声。

苏恒的剑光刺破白雾，彻底破了这些妖蛾的雾霭幻境，也将这恐怖的真实场景显露在众人面前。

“救命！”

“啊，啊，救我！”

“啊！”

“妖怪啊！救命！”

一个个惊恐至极的叫喊声传来，却是几个普通人被一小片妖蛾拉着衣物，抓至半空，往外飞去。

苏恒剑指疾刺，七道剑光窜连一起，流星赶月般射去。

咻——

夭矫的剑光游龙，携着锋锐剑气，精准无比地横扫而过，须臾之间，便把那些个妖蛾自半空散落。

那几个人失去了妖蛾的拉拽，当即自空中坠落，霎时间，一个个都手脚乱舞，惊慌不已地叫嚷着。

“山良！”

苏恒喊了一声。

山良得令，即刻吹出一股紫色旋风，呼的一声，涌上半空，托着那几个人轻轻从上方飘下，安然落地。

也就在这时，周围大片的飞蛾齐齐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转瞬间便一起涌向苏恒，欲将他包围起来。

“小心！”

下方的柳湘英大叫着提醒道。

苏恒目力非凡，即使在这夜空中也将这些妖蛾的狰狞面目看得纤毫毕现。

还好我没有密集恐惧症，要不然见到这一幕不得原地升天啊。

他心中暗道一句，旋即收回剑光，让其环绕在身边。

眼看妖蛾即将涌至，苏恒轻笑一声，随后身形陡然间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

七道剑光也随他而动，绕着他的身躯急速旋转。

霎时间，他全身亮起金色光芒，与周身的七道剑光融合在一起。

七道剑光瞬间盛耀，涌现道道淡金色的天宗剑气。

这些若流光一般的剑气，围绕着急速旋转的剑光飚射而出，在半空中四散横飞，宛若一团淡金色的风暴般绚丽。

锐利的破空之声急促连响，转瞬间便将飞扑而来的妖蛾大网刺得千疮百孔，一只只妖蛾被切开，血液飞溅，混杂着细碎的尸身，簌簌而落。

片刻之后，苏恒倏地停下了急速旋转的身躯，竖起剑指，双目精光一闪。

嘭的一声，他周身的淡金色剑气猛然爆开。

刹那间，一圈金色光圈若涟漪一般在夜空上荡漾开来，汹涌澎湃的剑气浪潮将一众妖蛾碾为齑粉，若飞灰般漫天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