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听寒的脚腕伤势并不算重，加之许谒细心照料，不出三日已经消了肿散了气，若是走得慢一些倒也没什么问题了。

姜顺帝既然同意让她回谏言堂自然不会失言，早在之前管事的公公就来传旨，让秦听寒早些养好了伤然后去谏言堂继续修学。秦听寒求之不得，吃药的时候难得没有蹙眉说苦。

卯时从溪便早早地将秦听寒唤醒，天色未明，唯有屋子里的烛火散发着微光，秦听寒不喜太亮，故寝殿里的蜡烛倒是比其他宫殿里的要少。这些日子没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故此秦听寒休息得也不错，就连从溪为她上妆时也发现了帝姬今日心情好像还不错。

待梳妆完毕之后天色也亮了许多，秦听寒敛去老气横秋的神色便上了马车，谏言堂离她的致远殿还挺远，乘着马车前往还要出这皇宫才能到，起初谏言堂只是设在皇宫内部教导皇室子女的，但先帝重视各官家子女，故此扩展，久而久之，谏言堂便搬到了皇宫之外的新建筑之中，同时由招收皇室子女扩大到招收各官家儿女。

谏言堂所教授的东西也很多，男女混学，不但相互促进，反而隐隐有了比较之势，不过这些年女儿家越发要强，竟和男子有了分庭抗礼之势。

秦听寒咬着糕点听从溪解释，她其实无心学习，早年她秦国她也在浩如烟海的书中研读学习，后来秦听瑜登基之后，她更是饱读兵书，在理学文章之上，她算是这个年龄段的佼佼者了，就连武学，她自保也绰绰有余。

“帝姬。”瞧出秦听寒走神，从溪无奈地端了一杯茶给她漱口，这些时日的相处让从溪也摸清楚了秦听寒的脾性，这位帝姬啊，瞧着面冷，心里却是柔和的，那次落水也不知是祸是福，总之现在看来，帝姬长了心眼，知道自保了也算不错。

“前方就是谏言堂了吧？”秦听寒掀起马车上的车帘，谏言堂独占一片天地，各处都是房屋校练场，看得出来是下了十足的成本。

“帝姬可是好久没来过了。”从溪掩唇，秦听寒眼里的疲倦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不禁有些担心。

秦听寒神色不变，马车在谏言堂前停下，本是有些喧闹的门口，一瞧见长帝姬马车便止住了声，从溪和从海先行下了马车摆放东西，而秦听寒则端坐在车中等待两个丫头的轻唤。

“天呐，长帝姬居然来了。”一位青色长衫的男子惊呼，此人正是兵部尚书府上的小公子。

“啧，没想到她又回来了，不知这次要从哪个等级开始学起呢？”一女子轻笑，眼里全是不屑的藐视，即使是长帝姬，失了宠，便也不足为惧。

“嘘，前些日子在西林发生的事你们忘了吗？”一女子小声阻拦。

“怕什么，难不成还会杀了我们不成。”起初说话的女子冷笑。

难听的话断断续续传来，秦听寒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从海一脸憋屈的样子，看那架势再让她们说下去就要冲上去打人一般。

“帝姬，都安排好了。”从溪垂眸掀开帘子。

“嗯。”秦听寒应了一声，随后她白皙的手先伸了出来，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嫩白如葱。众人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那个将要出来的身影。

入目的是一袭白色纱衣的女子，纱衣轻薄，但却用上好的丝线绣着小朵小朵的桃花，花瓣绣工精细，就连袖口上，也有欲开不开的花朵和几只蝴蝶，而身着纱衣的女子面容不施粉黛，唯有细眉用笔描了些许颜色，看上去如杨柳舒展，配上女子那双明目，倒是夺人得紧。

这是姜宁，却又不太像姜宁。

秦听寒的手搭在从溪手上，她步伐平稳，一举一动之间便可见皇室该有的风范。秦听寒听见了一阵倒吸气的声音，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对方眼里止不住的讶然。

“刚才听闻有人不喜本宫，可真？”这些时日的修养她的嗓音也恢复了许多，没有那般沙哑，倒有少女特有的温柔，只是，这一刻这种温柔里却有一种让人胆寒的肃杀。

“参加长帝姬。”不知是谁先带头施礼，其他人像是反应过来一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按照礼法也不得不向对方参礼，毕竟，这可是他们父母遇见也得行礼的人。

“免礼。”秦听寒淡淡开口，她抬步往前走着，但声音却不大不小落到了每一个人的耳畔：“本宫不喜别人嚼舌根，再让本宫听见，舌头，也别要了。”

众人再次惊住，两年不见，这长帝姬怎变化那么大？威严也就罢了，眉宇间那份冷然直接将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冰冷，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可以随意嘲讽说趣了。

从溪和从海也挺直腰板跟着秦听寒入了殿，殿中早已有人在等候。

那人便是谏言堂的院长黄书行，年过花甲的黄书行算是姜国最有资质的人，年少成名，不惑之年辞去朝中官职来到谏言堂，后致力于将谏言堂发扬光大，黄书行此生，也算是桃李满天下。

“长帝姬。”黄书行拱手，他背脊笔直不卑不亢，神色漠然端的是读书人特有的傲然。

“黄院长。”秦听寒微微一笑回礼，与读书人打交道，她前世可真是太熟练了。

“长帝姬两年之前便在地级学习，如今，还是去地级吧。”黄书行心里一顿，两年前涂脂抹粉的女孩已不再，站在他面前的姜宁，竟有脱胎换骨之态。

秦听寒在来的路上便听从溪说过，谏言堂的修习等级分为地、平、天，越往后等级越高，两年前的姜宁资质平平，且一心不在谏言堂，故此，许多人都去了平级，只有她，还在地级苟着。如今黄书行这般说了，虽然委婉，但秦听寒还是听出了对方的无奈。

“黄院长，此次我来，是来天级学习的。”秦听寒笑了笑，她身边的从溪从海愣住，自家帝姬在说什么？她要从地级直接跨到天级？

黄书行显然也愣了一下，他负手看着秦听寒：“长帝姬可是在说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秦听寒颔首。

“长帝姬入谏言堂三年也未进入平级，两年的空白只会倒退，帝姬哪来的信心夸下海口？”黄书行冷哼一声，也不怪他看不起姜宁，毕竟，整个姜国谁人不知长帝姬就是个被养废的花瓶？

“黄院长这些年倒退了啊，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是什么呢？”秦听寒莞尔一笑。

“既然帝姬都这样说了，那一个时辰后，便准备跨级考试吧。”黄书行也不气恼，只是对着身边的书童吩咐下去，寻了其他四院的小院长来准备考试。

秦听寒见他吩咐完了微微福身，她眸子澄明，脸上也是淡淡的笑意：“多谢黄院长。”

“帝姬不必言谢，只是，帝姬可还记得所考的项目？”

“骑射，理学，算数，武学。”秦听寒顿了顿，随后又道：“还有琴棋书画随机选一项。”

“不错，难为帝姬还记得。”

“我既敢说，自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秦听寒笑了笑。

“那便祝帝姬旗开得胜。”黄书行拱手作揖之后便告退。

秦听寒在书童的指引下入了雅舍休息等待跨级考试，从溪为她倒了一杯茶后才开口问道：“帝姬可有把握？”

“你们放心即可。”秦听寒一脸高深莫测，两人见她这模样也不得不宽心。

致远长帝姬要跨级考试的消息几乎立刻传遍了周围，就连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宋朝听闻了也来凑热闹。

宋朝是野惯了的，进入雅舍也没人拦他，他一进雅舍秦听寒便察觉了，秦听寒抬眸对他一笑：“宋小世子，好久不见。”

“外面都传疯了，唯有帝姬，还这般安逸。”宋朝寻了个地坐下。

“噢？外面都传什么？”

宋朝看了两个宫女一眼然后笑道：“外面都在说帝姬不知天高地厚，然后四处押注呢。”

“那倒是有趣，只是不知，我的赔率是多少？”

“一赔十五，也算高了。”宋朝比了比数。

秦听寒闻言笑了一声，她抬眼望向宋朝：“那世子怎么押？”

“这不特意来跟帝姬探口风？”宋朝嘻嘻一笑。

“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秦听寒押一口茶。

宋朝摸了摸下巴：“其实我们可以合作。”

“这个词用得好。”秦听寒赞许地点点头，她站起：“宋小世子一向会玩，这个赔率太低了，再玩高一点。”

“你想要多少？”宋朝咂舌，他没想到秦听寒胃口那么大。

“这自然是看世子能抬多少了。”秦听寒淡笑。

宋朝瞧对方有底的模样不由会心一笑，秦听寒既然敢说，想必也是做得到的，既然这样，暗中叫嚣抬高一些赔率对他来说也只是小事一桩。

“一赔二十，不能更多了。”宋朝开口。

秦听寒闻言点点头。

“既然说好了，最后怎么分？”

“我七，你三。”秦听寒起身，她胃口不小，但也有资本要这么高。

“帝姬不怕撑死吗？”宋朝哈哈大笑。

“左右世子也不是来赚钱的，不妨多让我一些，再说了，你也没有选择。”秦听寒勾唇。

宋朝一愣，确实，他不缺钱，做什么也就是图个开心，秦听寒所言不错，既然女孩子都说了，再斤斤计较也没意思，他眉头舒展，便也应下了。

“好，既然帝姬开口了，那我便应下了，谁让帝姬这么好看。”

他这话说得实在放肆，就连从溪都有了隐隐的怒气，而秦听寒不为所动，言语上的玩笑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那便谢过世子了。”秦听寒昂首一笑，宋朝摆摆手便离开了，一时之间，雅舍又安静了下来。

“帝姬为何……”

“既然他想要合作，那便合作吧，左右不吃亏。”秦听寒止住从溪的话解释。

从溪点点头，片刻之后，黄书行便来了，秦听寒站起，她眼底是一片冷意，对她来说，真正的第一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