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献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灰败,这位盛京城里意气风华,行事张扬的贵公子,难得的有些畏畏缩缩,神色萎靡。
他也不是有多怕沈云归,她毕竟是盛京的贵女,身处权力中心的郡主,盯着她的眼睛可比盯着他的人多多了,她最多也只能像昨日那般折腾他一番。
他怕的,只是如今这事态超出他想象的,让他变的无措的发展,以及沈云归口中,关于沈家的不开心。
他长于候府,明白自己这副不学无术的模样,是怎么在他有个优秀的弟弟的环境之下,坐稳世子之位的。
沈云归冷冷地瞪他一眼:“你三番两次欺负人,若不是二姐拦着,二叔早给你杜家施压,就算不能让你们和离,也要为她出口气。”
沈云归看了眼一旁有些恨不得立即逃离的小厮一眼,再将视线重新落到仍旧一言不发的杜献身上,脸色的神情有些复杂。
“我追出来,带祖母的话是其一,其二是为我二姐给你带句话。”她声音有些淡,觉得杜献倏然亮起的眼睛有些讽刺,“她说了,这次是各种意义上的最后一次。”
杜献怔住,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一点,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扯出一抹不知是欢喜还是难过的笑容:“我明白。”
“最后一次了,我希望你是真的明白,真的改过。”沈云归未再多说什么,终于肯放过杜献,转身走了。
沈有木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府门,连忙朝着杜献一拜:“杜世子慢走。”
言罢,也不等杜献反应,立即转身去追上沈云归的步子。
“诶,姐。”他追上她,与她并肩,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你跟他说这么多,你不怕他再向大伯告状说你仗势欺人啊?”
沈云归睨他一眼,脚下不停:“我刚才像仗势欺人吗?”
“岂止啊!”沈有木咧嘴一笑,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脸蛋,“你就差把我沈家有权有势,你们杜家注意点这句话写脸上了。”
沈云归冷哼一声:“怕什么,我爹说了,他们活这一辈子,一为国,二为家,往高处爬,不是为了让自己家人受委屈的。杜献要是不甘心,让他杜家人也去做帝师啊,也去宫里做老师啊,也去行军打仗啊。”
沈有木跟在她身后,忽然见她步子一停,转过身来神色古怪地盯着他。
沈有木登时浑身一激灵:“怎,怎么了?”
沈云归看了看日头,要笑不笑:“这个点,你不是该在学堂里吗?灵竹都在学堂里,你不应该不在啊?”
沈有木神色顿住:“我,我这不是因为看见了杜献,一时忘了么也……”
“是么。”
沈云归道,“你再不去,等二叔从宫里回来,往先生那里那么一问,诶,你今天就有幸能受到他亲自教导了。”
“哎呀!”
沈云归嗤笑一声,看着沈有木转身跑远,才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移开步子往回走。
沈芳林与沈清兰沈听月几人已经各自回了院子,沈云归捏着扇子晃回去,在半路遇上了来寻她的盼春。
“郡主。”她小跑过来,“公主让你去她院子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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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宜公主在房里备了好茶等她。
沈云归的口味随她,喝不惯那些泛着苦味的茶,只喝甜茶。
秦容面前的桌上摆了一堆帖子,一边翻看,一边撑着脑袋等沈云归。
她生下沈云归,其实是个意外。
她生下沈风还后,沈牧与她便没打算再要孩子,谁知只一夜没有避孕,便有了沈云归。
有了沈风还这么个冷冰冰的木头脸在前,偶然怀孕,她与沈牧一心只期待着这次是个香香软软的女儿,怀孕还没过五个月,沈牧为了向上天表达他的心愿,先行给肚子里的孩子取了“软软”这么个乳名。
事实也没叫他们失望,沈云归是他们一心盼着的女孩,会闯祸,会撒娇,他们在沈风还那里没有体会到的感受,她全都满足了。
沈云归进屋,秦容立即坐直了身子,眉眼漾出笑意,朝她招手:“软软,你来,膝盖可还难受?”
“早就不难受了。”
沈云归顺从地过去挨着她坐下,瞥见那堆帖子,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阿娘,我记得盛京城里如今适龄的贵女没有这么多。”
这一堆,直接翻了一番。
秦容乐呵一笑:“自然,你阿娘我还请了各位夫人。”
沈云归端茶的手一顿:“你昨日不是说,以我的名字下帖,不请夫人们吗?”
秦容将那一堆帖子整理好,交给一旁候着的胡嬷嬷手中:“我昨晚想了想,还是要请她们的,不能只我看她们女儿,也得看看人家看不看得上我儿子。”
沈云归看着胡嬷嬷将手里的帖子一一放好:“那又何必下两张帖子?”
胡嬷嬷一笑:“公主是觉得,你请贵女们,公主她请夫人们,分两个院子,谁也不打扰谁,贵女们放得开些。”
秦容认同点头。
沈云归喝下一口甜茶,润了润因话说的太多有些干的嗓子,嘟囔一句:“麻烦。”
“对了,这事你可别告诉你哥。”秦容叮嘱,“要让他知道了,到时候我叫他去给你送东西他肯定不去。”
“……”沈云归震惊盯着她,“你还打算让她们见大哥?”
“当然了。”秦容笑道,“婚姻这种事情,光我喜欢有什么用,也得人家两个自己喜欢。”
沈云归瘪嘴:“就大哥那张……哎呀!”
“那是你哥。”秦容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好笑道,“你亲生的哥哥。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沈云归嘟了嘟嘴,没再开口。
她自然也觉得她哥是极好的,那张脸好看是好看,就是对着人家姑娘像对着探真门里的犯人。
“那秦砚之呢?”沈云归顺势转开话题,“大哥是因为打仗才晚了一些,秦砚之也要到娶妻的时候了,你怎么不帮他看看?”
“开什么玩笑呢?”秦容看她一眼,笑容里莫名露出几分深意来,“砚之又不像你哥。”
沈云归暗自腹诽,说白了,她娘还不是也觉得秦砚之那笑面虎比她哥那张冷脸要吸引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