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里原本因胜仗而平静下来的湖面突然被投入一颗石子,激起一波波涟漪。
探真门人尽数出动,拿着御赐的令牌半个月查遍了盛京一半多的官员。
人人自危,生怕被这场不知是什么的风波波及。
五月下旬,探真门三位主事一齐进了勤政殿。
朝中出了叛徒。
盛京城里突然一下就安静得过分了,身有官职者,每日一下了朝,早早就回了府,连带着街道上的生意也一片惨淡。
探真门里日日有惨叫声从暗无天日的刑审室里传出来,徐年握笔手已经有些麻木。
与秦砚之和沈风还在刑审室里待的久了,他总觉得自己身上也是沾了血的,浑身都不舒服。
他站在阳光之下,浑身都是浓厚的血腥味。
秦砚之和沈风还身上更甚,他们一连好几日都没回府,探真门里供他们换洗的衣物不多,身上这两件,衣摆早已沾上了冷却的血液,一片暗沉。
徐年疲惫地闭了闭眼,冲着与他们一同候在门外的常公公笑了笑。
刑审室里没有记录的文官,沈风还和秦砚之也不在,惨无人道的审讯却还在继续。
胡瑶娘和她的兄长在刑审室里,皇帝和暗卫就站在他们对面。
整个盛京城里,没有哪里能比探真门的大牢带给人的恐惧感更大了。
胡瑶娘几乎是惶恐地跪在了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对通敌一事供认不讳,却一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这几日不论睡在哪里都是夜夜梦魇,吴以莲的身影一直缠着她。
她总会梦见她们的从前,她尚不知恩人身份,也还不需要推吴以莲去作线人。
“嫔妾,嫔妾认罪。”
手指死死绞着绣着金边的帕子,胡瑶娘的大脑被屋子里四处环绕的血腥味熏得发疼。
她腿软,站不起来,使不上力,跪在原地不住地向秦阳磕头:“陛下,这,这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与兄长和胡家都无关,陛下——”
“嗤。”
秦阳冷笑,两步走近,伸手狠狠掐住胡瑶娘的下巴,迫使她仰面与他对视,“你觉得,朕这么好糊弄吗?你区区一个贵人,如何得知军情,如何将情报传给千里之外的边境?”
胡瑶娘惨白着一张脸。
秦阳脚边趴着的那血人动了动,伸出手巍巍颤颤地想要抓住秦阳的衣摆,猝不及防地被暗卫一脚踢开,猛地呕出一口鲜血,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指尖动了动,昏死过去。
胡瑶娘的脸在发抖,秦阳的掌心发热,却硬生生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只敢用余光去看地上躺着的兄长。
“说啊!”
秦阳猛地将她撒开,胡瑶娘不妨,被他推倒在地,沾了一手的血。
说不清是谁的,可能是她昨日进入这里的父亲,又可能是她的表兄,表嫂,叔叔婶婶。
胡瑶娘被手心的粘腻逼得直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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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砚之几人站在探真门院子底下晒太阳,秦阳身边有暗卫跟随,用不着他们,并着同样无事的常公公一起,站在太阳底下出神。
前方忽然一阵喧闹。
嘈杂的声音中夹杂着一道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郡主,您不能进去,里面正在办案——”
秦砚之几人同时抬头,拐角处出现三道身影,果不其然,沈云归就在里面。
她推开门人拦她的手,手里拿着一踏信:“我就是为这案子来的。”
秦砚之皱眉:“让她进来。”
他先沈风还一步过去,两个门人得了命令不再阻拦,低头应是,转身复又回了大门处。
“怎么了?”
沈云归不答,直接将手里的一踏东西塞进他手里,微微喘着粗气:“你自己看。”
秦砚之见她面色不好,顺着她的意打开了第一封信,信封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灰味,秦砚之只看了两行,神色顿时凝重。
徐年和沈风还见情况不对,丢下常公公一齐往这边过来。
“是什么东西?”
徐年凑近脑袋,看了开头的两句话,“十一月初一,预从缙芸关出,良王率三千人——”
声音戛然而止,徐年双眼因吃惊微微睁大,那股淡淡的香味传进鼻尖,徐年面上有片刻疑惑,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
秦砚之捏了捏那厚厚的一踏信,与沈风还对视一眼,看向还半懵半懂的沈云归:“……这东西,是如何来的?”
沈云归如实道:“我早上去了趟勇明候府,出来时这些东西便在马车上了,我问了阿爹,他让我给你们送来。”
沈风还上下扫视她一眼:“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不是。”沈云归连忙摇头,“还有盼春和刘护院他们。”
秦砚之沉默片刻,将手中的东西交回给沈云归,朝身后扬了扬头:“让常公公带你进去吧,陛下在里面。”
“啊?”
沈云归一惊,视线略过徐年望向沈风还,“我,我去吗?”
她以为东西给了秦砚之他们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秦砚之抬手想揉揉她的脑袋,不过因着身上的血腥味,不敢太靠近,只能冲她笑笑:“没事,陛下此刻很需要这些东西。”
沈风还轻轻点头。
身后的常公公听了个大概,不敢耽搁,连忙上前,弯腰扬手:“郡主,请跟奴才来吧。”
沈云归抱着信,跟着常公公进了大牢,秦砚之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该会与阿软扯上关系。”
他虽是对着沈风还说的,不过先回答他的却是徐年,他赞同地点了点头,神色也凝重起来:“有人想拖郡主下水。”
可是为什么非得是沈云归?
沈风还神色隐晦,面容冷漠,衣袖之下的双手悄悄攥紧。
这种不安的感觉很不好。
可以接这些信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就是沈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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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公公带着沈云归经过几处关着犯人的屋子,到了一扇门前,贴在门上轻声道:“陛下,荣安郡主有事禀告。”
末了,他害怕秦阳不开门,又添了句:“……是与通敌案有关的。”
片刻之后,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看不清面容的暗卫开门之后便退回了秦阳身边,将自己重新隐藏在昏暗之中。
秦阳还站在胡瑶娘跟前,冷眼看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视线缓缓落到门口处:“阿软?何事?”
甫一进屋,沈云归便被屋里浓浓的血腥味熏得皱了皱眉,一低头,又被地上的血人吓了一跳,脚下的步子微微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