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一个人灰溜溜地回了家。
沈云归对他有明显的敌意,连带着她那丫鬟也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案子结了,他给真门大部分人都放了假,无事可做,便回家专心劝人。
七月的马赛,说是马赛,其实也算不上正规的比赛,只是由几位出了名的世家夫人举办,姑娘公子门齐聚一堂,玩闹一场罢了。
各家族之间,免不了会互相走动,父母长辈之间会牵扯太多利益,各自来往之间也多有顾及,小辈之间就不需这么多顾虑了,说白了,一半为了玩耍,一半为了家族交际。
徐年还记得徐妃的嘱咐,进了门换了身衣裳,往府中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去了。
这处院子位于徐府的角落,离前门和后门都远,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多,若非里面住了徐家的大姑娘,府中几乎是无人踏足这里。
徐妍一开始也不是住在这里的,她是徐府金枝玉叶的大姑娘,自小住的就是最好的院子,用的是最好的东西,是盛京城里惹人艳羡的人物。
可惜四年前未婚夫万伏一朝病逝,徐妍性情大变,不复往日的温和,搬进这随风院里,平日里深居简出,日日烧香拜佛。
万伏的事,徐年心知肚明,哪里是病逝,是被徐家的政敌绑了,至今生死不明。
那政敌与徐家素来不对付,被他爹逮到贪污,一纸状直接告到了皇帝面前,未曾料到对方垂死挣扎,预备绑了徐妍威胁徐家,结果被徐家防住,退而求其次地绑了万伏。
他这位姐姐,至今不信万伏已经亡故。
徐年进入随风院时,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徐妍难得没有待在小佛堂里,叫人办了软榻出来,独自待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身素白的衣裳上找不出第二种颜色,脸色近乎病态的发白。
“我听说。”徐妍睁开眼,眼前有些恍惚,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最近和荣安郡主走得挺近。”
“......”
徐年被戳到痛点,走近几步,立在徐妍跟前,抿了抿唇,“不算近。“
就目前这么个沈云归看他像看杜献似的的情况,他着实不好厚着脸皮硬说他们确实走得近。
徐妍抬眼看他,染上淡淡的笑意:“雀行说上次看见你与郡主表明心意,今日又看见你上了定国公府的马车。”
“!”
徐年登时尴尬起来,“不,不是,我,呃......这个,雀行不守在你身边,怎么整天往外跑。”
“是我让他出去的。”徐妍道,“我在府里不会出什么事,他一身好功夫,总得用到点上。”
“他是你的暗卫,保护你他那功夫就是用在点上......”他话音一顿,“阿姐,你是不是还在查万伏的事?”
徐妍坦然点头:“是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这几日想着,既然派出去的那些人查不到什么,或许雀行这样的暗卫就能查到呢。”
徐年知道她在这件事上的固执程度,抿了抿唇,并不多言。
徐妍移开视线,轻轻靠在软榻上:“你接近荣安郡主,是姑姑让你去的吧。”
似乎并不需要徐年的回答,她自顾自地开口:“她这个人,为了家族,利用人起来,不把人当人看。你觉得她让你接近荣安郡主,是个什么目的?......啧,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徐年皱眉。
他其实已经许久不见徐妍了,每一次见面,他都觉得她陌生极了,她从前,是极仰慕徐妃,甚至是与徐妃一般为了家族不惜一切的人。
“阿姐?”
徐妍笑容淡淡:“不信吗?其实我也说不准。但我当初接近万伏,最后他不是出事了吗?”
她面容蓦然变得有些难看,隐约带了怨恨,这样的神情,徐年这四年已经在她脸上见过了数次:“当初徐家是保不住万伏吗?那可不是,只是婚期将近,他们才发现万伏这个养子并不能带着万家成为他们的助力,被他们当成了弃子罢了。”
“你觉得她让你接近沈云归是目的?”她坐起身来,仰头盯着徐年,“沈家是什么样的家族,荣安郡主在皇上跟前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姑姑让你接近沈云归,你信不信,下次不是让你撮合沈云归和六皇子,便是让你娶她。”
“阿姐!”
徐年皱眉,见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呵止。
徐妍却不管不顾,陷入自己的情绪,大笑两声:“沈云归是什么人?除非她自己愿意,你和六皇子怎么可能娶得到她。姑姑她这是要你去骗,去骗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徐妍脸上带着张扬的笑,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来,她猛地起身,逼近徐年,状若疯魔:“母亲为徐家逝世,万伏因徐家失踪,我因徐家疯魔,阿年,我们为徐家做得够多了,你不需要再听祖父和姑姑的话,去做他们谋权势的棋子——”
“阿姐!”徐年被徐妍这副模样逼的后退半步,扶住徐妍的肩膀,试图将人晃醒。
徐妍恍若未闻:“不要再听他们的话,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再帮徐家做事,徐家偌大一个家族,难道只能靠六皇子才能立得起来吗?父亲的战功难道是假的吗——”
徐妍的声音尖锐起来,候在院门口的心腹婢女立即带着人进来,急急拉住徐妍:“姑娘!姑娘你冷静一点!”
徐年遍体生寒,得了婢女眼色,急忙往外走。
“不要去接近沈云归——”徐妍还在大喊,“不仅如此,他们让你接近的人谁都不要接近,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徐年加快脚步,小跑着出门院门,低着头没走几步,撞上来寻他的管家。
“公子。”管家看他这副狼狈的模样,略微思索,便知是怎么回事,并未多嘴,“老先生有请。”
徐年低低应了一声,垂头走在他身后。
他抱着劝说的目的而去,结果最后反倒成了徐妍劝他。
徐妍尖锐的声音在他耳边经久不散。
徐年闭了闭眼,长长舒了口气。
六皇子做了太子就好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