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柳哭的昏天地暗,倪应竹可以感觉到她浓浓的不舍,可人一旦长大,势必要权衡利弊,尤其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主意坚定的人,婚后又多听老公的意见,所以今天这个抉择对自己再难,她还是一个人走到了医院附近。
她给倪应竹打电话,其实就是想要倾诉,想要发泄内心的苦闷和不安,可能她已经做好了抛弃的准备,可能她只是差一个来自好朋友的支持。
倪应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只是这个支持,她未必给她。
任何人的未来都充满无数种可能性,但努力的人,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存款的数字会一天天增加,蜗居的小公寓总有一天会变成大房子,可当我们为了这些放弃一些再也回不来东西的时候,当我们老去,真的不会为此后悔吗?
“柳柳。”倪应竹抿抿唇看向窗外:“我是被我妈捡来的孩子,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不是会后悔,至少他们让我来了这个世界,我遇上了我妈,我没有后悔过,所以我从来没有恨过他们。”
即便她是被抛弃的,她至少有活着的权利,活着就依然可以选择,可她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他因为亲生父母的一个选择,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性。
夏柳哭的更厉害了,“可是我要怎么办,以我和大王现在的能力,我们只会带着他受苦,我们的日子会因为他变的愈发艰难,我该怎么办,我没得选。”
倪应竹真的没有办法再开口,她已经坚定的站在了王瑞霖那边,她还怎么能劝。
“王瑞霖呢?”
既然是夫妻共同的决定,老婆要做手术诶,他连陪都不能陪在身边?
夏柳摇头,一串眼泪从眼眶中甩出来:“他最近有个外地的项目,做好了提成有三万块钱,昨天他请假陪了我一天,临夜又去了港城。”
请假陪老婆一天,就是为了说服她一个人到医院,亲手扼杀掉一条小生命?
倪应竹不愿意这么想,可她当下出离愤怒。
“然后呢?”
倪应竹冷言冷语,眉眼间多是一些厉色:“这样的手术对女人而言相当于小月子,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如果今天是王瑞霖陪着她,术后也是他跟着照顾,倪应竹可能还没这么生气。
夏柳没有想过这些,只听王瑞霖说,他亲自去私人诊所打听过了,现在的这种手术技术先进,当天做完就可以下床,两三天就能够去上班。她本人就在医院工作,也在医院档案室里看到过不少类似的案例,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却从未细想之后该如何,所以今天不是倪应竹问起来,她可能直到手术都不会想到这些重中之重的细节。
倪应竹又一次叹息,这辈子的唉声叹气恐怕要在这一天用完了。
“柳柳。”倪应竹低声:“作为朋友,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决定好了。”
夏柳开口,嘴型出来一看就知道她要说王瑞霖,倪应竹望天,果断的打断她:“问你自己。”
相识多年,对夏柳的个性倪应竹说不上来好坏,可能受了原生家庭重男轻女的影响,她根本不会拒绝又总不记仇,别人稍微大点声,她都要吓一跳。
这样的性子,倪应竹都不忍心苛责于她,这么重要的事如此草率。
想到什么,倪应竹又是深深地一叹。
说到草率,夏柳和王瑞霖的婚姻,何尝不是另一次出离常理的草率。
王瑞霖和夏柳结婚两年,那年夏柳刚刚大学毕业,可王瑞霖已经二十六岁,到了被家里穷追猛打逼婚的年纪。
夏柳温柔,人长的非常清纯,拒绝的话她又不会说,所以上了医学院很快和高一届的临床医学师哥谈起了恋爱。这场原本应该美好,以后充满回忆的都是酸甜滋味的初恋,却让夏柳伤筋动骨迟迟缓不过来。
人都说毕业即失恋,夏柳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她和师哥同一个学校,她以为他们会双双留在川城最好的国仁医院,他做医生她当护士,夫唱妇随。
她为此非常努力,而在她跑前跑后为了能和师哥进一家医院使出浑身解数的时候,有一天当她回到学校,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将要出国的消息。
她一头汗跑去找他,他笑着捏捏她圆圆的脸,说了句让夏柳当场懵逼的话,那也是唯一一句他最后想要对她说的。
他说:“我明天早晨的飞机。”
没有解释,没有提出分手,更没有说让她等他。
这样的不清不楚其实比当面说分手还要让人寒心,让人浑身发冷恶心作呕,夏柳为此伤透了心,也就是那个时候,她认识了陌生的王瑞霖。
夏柳和王瑞霖的相识,倪应竹曾说,你们像是在别人刻意的安排下拍了个短视频,恋爱谈的莽撞,迅速的步入婚姻还不如那些赶在村里拆迁前随便找一个,家里多口人好歹分房时面积能多几十平米,所以管他感情不感情,冲就对了。
江又青坦言:你们熟吗,就要结婚。
可无论江又青和倪应竹怎么打趣,都没有影响夏柳被王瑞霖洗过的脑子,她认定了这辈子王瑞霖是可以让她重头再来的。
倪应竹那是第一次见夏柳意志坚定,她和江又青又是欣慰又是担忧,终在看到她朋友圈结婚证的时候,全部化为满满的祝福,希望她的选择没错,未来之路一切顺利。
两年了,夏柳婚后的日子不富裕,可三个人再见面,她白净的脸上浅淡的笑容,多少让倪应竹和江又青同时松了下紧绷的神经。
可也才两年,这种放在段子里都要被喷渣男去死的操作,活色生香的发生在了这个温吞但善良的姑娘身上,她的选择出乎倪应竹对她全部的认知。
就像当年得知她打算裸婚嫁给认识两个月不到的王瑞霖,今天的倪应竹,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劝。
没错,脑袋中暂时还没有对与错的衡量,意识只是告诉她,应该劝一劝的。可是怎么开口,倪应竹找不到方式。
倪应竹问自己,如果是她碰到这种事,会怎么选,想了几十次,应该都没有放弃孩子这个选项。
所以她再去看哭泣中的夏柳,眼前的脸熟悉无比,却好像她已经不认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