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语速很慢,很有耐心的说了以上的话。
她几乎是把自己心中所想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若当真是存有私心,明哲保身,大可不必如此坦诚。
冯魁为自己误会云芷而感到有些惭愧。
他挠了挠头,脸仍旧涨的通红,“是我想的简单了”
“女捕快的好处就在于,心思更细腻一些嘛!”云芷笑容和煦的拍了拍冯魁。
这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好青年,不过是没怎么遭受过社会毒打,所以单纯直率了些。
比起世故圆滑的老油条,这种正直有少年感的年轻人更值得让人欣赏。
吕英看着云芷,是真心觉得很欣慰。“阿芷,你长大了。”
当时,云芷入六扇门,吕英是最高兴的。
他们六扇门接手的都是朝廷重案,牵扯最多的也是朝中名流。探寻真相的过程中,会牵扯各方利益。在保证平衡的同时又揭穿真相,对于他们这些并不是生在富贵堆中的人其实很难。
云芷不同,她出身官宦世家。曾祖是开国功勋、父亲是朝中重臣、母亲是大齐郡主,更有权势熏天的亲舅舅。
都说高门大院中内宅争斗杀人不见血,自幼在这种尔虞我诈环境下长大的云芷,一定深谙其中奥秘,也对朝中各方势力有所了解。办案时,就会顾虑周全。
可谁知,云芷却截然相反。
她只管真相,从不管犯案的是谁,更不怕会将定国府卷入风波。
大概皇帝看重的就是云芷的这一点。
普通没有背景的小捕快,如果屡屡像云芷这般搅动起大风浪,大概没有命活到现在。
可云芷毕竟有背景,别说父亲定国公有没有根基,就是一个权势熏天的舅舅,别人想要暗害她都要思虑再三。
所以,云芷从13岁到现在的4年里,是实实在在的替皇帝办了不少事,铲除了不少蛀虫。
直到户部侍郎案,云芷遇到了生命危险。
这是众人始料不及的。
也许,云芷从前也不是不懂朝中势力相互牵制的道理,只不过是有能力保护自己周全,才浑然不顾死活。
如今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她自然处事风格也变了。
其实吕英想多了。
无非是此云芷非彼云芷。
现在的云芷信奉的是稳中求胜。
一切太过冒险和激进的事情,她都不会自己去做。除非有人暗中支持。
她可猜不透皇帝的心思,是不是真的支持她,她可不知道。脖子上顶着的脑袋只有一颗,她得留好了。
难题,要留给传闻中能够只手遮天的裴明。
反正他也得罪了不少人,虱子多了不怕痒嘛,剩下的事情他来抗最合适不过了。
此时即将被坑的裴明正于密林中认真寻找云芷留下的记号。
看着即将西沉的太阳,难免有些急。
眼下因为有陌生人冲进了无名村,那口不知道在冶炼什么的大炉子已经熄了火。当初指引云芷三人前行的烟囱已经没有烟了,裴明和赵俊并不知道那密林深处有什么。
更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前往密林深处。
“入密林以后难免迷失方向,眼下天就要黑了。大人,不如我们先回去,寻个地方落脚,明日天一亮再来寻吧。”
赵俊看看西沉日暮,提出合理化建议。
裴明翻身上马,面色沉静。“晚一刻钟,他们便要面临更多危险。”
说完便一夹马肚,顺着云芷留下记号的方向奔去。
赵俊只能跟着翻身上马,追着裴明去。
在云芷三人出事的地方,裴明查看了现场。发现了血迹,以及十多个不同人的足迹。
说明来追杀云芷三人的起码有十个人,云芷三人中必定有人受伤。
他更在现场捡到了一枚令牌。
乌木雕金,刻着东厂二字。
所有有力证据都直指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方宴。
在这之前,锦衣卫已经掌握了许多线索,指向方宴暗杀大臣,云芷受伤一事,也有线索指向方宴。
那飞凤楼与红袖招更是与东厂有着纤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困于没有有力证据,东厂与锦衣卫势均力敌,方宴又是隆庆帝心腹,裴明不敢轻举妄动。
今日之事,虽然证据直指方宴,但其中又有许多蹊跷。
东厂的人办事向来严谨,且武功极高。
很少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越是模糊的线索,越令人怀疑,反而是这种明晃晃的证据,反而让人起了疑心。
裴明短时间内想不到是谁想要嫁祸方宴。
但不管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云芷已经陷入险境是不争的事实。他必须快马加鞭,去营救他们。
东厂。
方宴的书房桌案上,堆积着诸多案卷。
此时他正坐在桌案前,拧眉读着其中一卷。整个人隐在灯影之下,瞧不出神色,唯独一头白发十分扎眼。
跪在前面不远处的小太监,瑟瑟发抖,垂着头不敢出声。
这种静悄悄的状态大概持续了半分钟,方宴才将心中的怒火平息下去。将手中的卷宗随手一撇,扔在了桌案上。
“别人已经将暗害六扇门名捕的罪名扣在了我头上,你们竟没有查出来,是谁假扮东厂之人行凶的?”方宴哑着嗓子,字字句句里都透着怒意。
督主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扔飞镖杀人。
跪在下面的小太监,抖如筛糠,身下已经浸湿一片,传来阵阵尿骚味。
方宴的细眉微微蹙起,“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连磕了几记响头。想要起来,可双腿却虚弱无力,只能被一旁的两个侍卫提着拎了出去。
方宴很心烦,接过一旁内侍端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瞧了瞧墙上的漏盅,“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宫了。若不然,娘娘要着急了。”
他起身,将茶盏递给伺候他的内侍。又嘱咐道,“既然有人想要云芷的性命,咱们便坐收渔翁之利吧。莫要再轻举妄动,连累了娘娘。”
“是。”小内侍垂手倒是。提了一件披风伺候方宴穿上,“夜里风凉,督主仔细身子。”
方宴一面将披风系好,一面自灯影走出来,露出那张雌雄莫辨、瞧不出年纪的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