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弯了眉眼,躬身道,“下官是这清水县的主簿,师立良。许大人今日因公去了邑县,尚未回府。”
云芷目光迅速从师立良的身上扫过,搜寻有用信息。
此人穿了一件石青色圆领直缀,衣料熨烫细致,不见一丝褶皱,领口袖口都绣着别致的暗纹。
虽已经入夜,可发髻却仍是梳的一丝不苟。
要么是没有入睡,要么是个极讲究、细心的人。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更是需要谨慎一些。
云芷掏出腰间六扇门的令牌,并自己的通关文牒递给师立良,以让对方确认自己身份。
待他认真比对后,又小心将此二物重新归还来后,云芷换上一副和善样子,“事出突然,方才唐突了。许大人不在,县丞大人可在?”
县丞和主簿虽然都是县令的副手,但职权不同。
县丞协理政务,主簿管理钱粮税负。
本县治下大火,云芷找县丞没错。
师立良深深看了云芷一眼。
对于云芷,他是有所耳闻的。
听闻是定国公府的三姑娘,自幼颇受娇宠,又颇得陛下眷顾。任性的想进六扇门,便得了皇帝破格御赐,
本以为是个娇生惯养,不同世俗、不接地气的大小姐。
却不料,完全相反。
连大齐最基层的治理体系都了如指掌。
师立良收起轻慢之心,仍然陪着小心。“县丞谷大人今日儿子洗三礼,多吃了几杯酒,家去了。”
大齐有明文规定。县令在职期间,不离县衙。
倘若因公不在,须由协同治理的县丞顶班。县令、县丞无故不得擅离职守。
师立良将谷县丞玩忽职守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爆料给云芷了?
真是毫无团队精神。
逮着机会就要踩一脚同僚。
云芷轻轻瞟了他一眼,“事急从权,请师大人迅速派衙役前往云宾楼救火。”
事急从权的意思是,师立良不可推诿扯皮,不可攀不在本县的县令,更不能推给喝酒睡下的县丞,要赶快采取紧急预案,接过县令、县丞管理重担,联合军巡铺,灭火。
师立良站在原地,借着火光和灯笼映出的淡黄色光晕,又认真瞧了瞧云芷。
一张略带稚气的脸,透着那么几分清冷。
心思却有不符合年纪的细腻沉稳,瞧着倒是个官场老手的样子。
云芷见他只是打量自己,却不给回应。微微挑了眉,“我有重要人质就在失火的客栈,倘若出了事,断了我的线索。待我禀明圣上,清水镇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脱得了干系。”
威胁人的话,说的又急又白。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狠角色。
师立良连忙躬了身,一副慌张样子,“下官不知事态如此严峻,这就派人去救火。”
说着,便招呼身后的衙役开始行动。
云芷拦住他,“我要在县衙暂住几日,劳烦替我准备三间房。”
这是什么套路?
师立良有些懵,但还是应声下来,吩咐留下的家丁进二院准备。
他则陪着云芷,“不知道大人此次南下,带了多少人马?”
“两个。”云芷一面往外走,一面回答。
一个未入过仕的京中贵女,带着两个人来查案?
看来上面也未必是真想查出什么来。
师立良松了一口气,又陪着笑,“京城到这,路途遥远,大人舟车劳顿。下官们不知大人造访,有失远迎,让大人在外受惊了,实在是失职、失职。”
云芷侧目瞧了他一眼。
他躬身跟在云芷半步之后,微微垂着头,脸上一直挂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言语之间也尽是恭顺、小心。
是个日常就伺候惯了上官的“小人”。
这种人,奴颜媚骨,虽品行上颇为令人不齿,但察言观色却是一把好手。
云芷并不敢轻视,一脸和气道。“原是要暗访一番的,可谁知突遭大火。迫不得已,才来县衙寻人。”
说着,又转头看向师立良。“你说巧不巧,偏偏今日你们县老爷不在。”
师立良笑容一僵,猜不透云芷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姑娘,一会瞧着颇有城府,一会瞧着又似是不懂官场套路,委实难拿捏。
云芷见他样子,便知道他此刻心中必定是在犯嘀咕。又轻飘飘的补了一句,“原本,若无今日这场火。明日我就该到邑县了。”
“这火,起的有些蹊跷,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反倒是不好离开了。”云芷一面说,一面嘴角挂笑,看向师立良。“这些日子,怕是要辛苦师大人配合办案了。”
师立良挤出一丝假笑,“能为大人效劳,是下官的荣幸。”
说完,却忍不住腹议。
不知是哪个蠢货,非要放这一把火。
把这尊神佛,活活留在了他们青禾镇。
“师大人是青禾镇本地人?”穿过第二条街口的时候,云芷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师立良有些不敢打开话匣子了。
这小姑娘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单纯。
“那你可知道本地哪家钱庄,放债利息最高?”
师立良忙道,“本镇辖管不过二三百户,所立钱庄也无非一家。据下关所知,放债利息偶尔上下动一二,亦未超出过朝廷命令规定的三分。不知大人,为何会有此疑问啊?”
云芷侧目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师大人,你有些不老实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