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才思止住了翻腾的气血,来到了船楼的连廊之处,他望着眼前的灯火零星的湖面,深吸了一口气。
“人族气运,当真是不好图谋啊。”郭才是叹了一句,迈步就要离开此地。
说到底,他也不过一介文仙,是这世间最末等的仙人。
世间文仙如今又剩下几位?
大抵也不过剩下他,再加上几位老掉牙的前辈还在苦苦撑着,说起来,若是褪去这幻化之术,他不也一样是个掉牙的吗。
不过好在,如今也还算不上是孤道,起码那些老家伙还没死。
他也不过是不想文仙一道落寞罢了。
却在此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兄台这是要去哪?”
郭才思回过头来,看向了来者,只见那人身着儒衣,肩膀上立着一直红狐。
来者不善。
郭才思眉头一挑,却是看透了此人的真身,挑眉道:“化形大妖?不对,竟是幻化之术,一介妖物!你如何学得人仙法门!”
“万物有灵,可为妖,亦可为仙。”陈九答道。
郭才思愣了一下,心中却是惊骇不止。
妖修人法!
这可是天理不容的路子!
这妖物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又寻上他?
郭才是回过神来,问道:“不知有何指教?”
陈九双手负背,说道:“先前兄台所见的那个少年,也算陈某半个弟子,兄台以势压人,陈某自然要找上门来的。”
“果然啊……”
郭才是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猜到些许。
先前那女妖便说过墨妖的主子来头不小,连她也不太得罪得起。
他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没成想阁下竟是妖物。”郭才思说道。
陈九笑答道:“妖物又如何?心有大道,便可为仙,人仙也好,妖仙也罢,不都是仙吗。”
“倒也不错。”
郭才思细细的打量了此人一眼,那一身的玄黄法力都要溢出了,不是他不遮蔽,而是法力多的掩盖不住。
果然让那女妖说对了,这不是他能得罪的起了。
郭才思眉头一皱,问道:“你想怎样?”
陈九平静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兄台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郭才思张嘴道:“所以阁下这一番话,是想让我死个明白?”
“是也不是。”
陈九上前半步,说道:“那浑小子算我半个弟子,我也不过是在凡世停留片刻,教他一些道理,终归是帮不了太多的,它心中有道,人族气运终归还需引导。”
郭才思眼眸微缩,问道:“你一介妖物,竟要大兴人族气运?”
“非也。”陈九摇头,但却并没有解释。
虽说凡人之力难敌天上仙人,但依旧无法改变人族是天地主角的地位,气运便是一切,妖族如今无路可寻,最好的办法,便是借运逆流而上。
郭才思看着他,他虽不解眼前之人是何目的,但人族气运岂是这么好拿的,道出一句:“人族大运岂是能随意指染的,小触些许尚可,若是如你所说,这天上仙人,怕是容不得你。”
“文仙一道早已落寞,兄台不也坚持至今吗。”
“阁下也当文仙是小道吗?”
陈九摇头道:“大道三千,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道无大小,但人分高低。”
他也从未觉得文仙是小道,总会有人将此发扬光大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争不过是命,争的过是运。
郭才思望着他,问出一句:“文仙一道可还有出路?”
“也许有。”陈九摇头笑道:“你又何必问这些无意义的话。”
“如何才算是有意义?”
“或许你应该问,文仙一道可否在你手中得运。”
郭才是叹道:“凡世散人,何谈得运。”
只有争过才知道,这世间的运是有多么难争。
一道岂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更别说他这点道行,又拿什么去争,数百年积累了数百斗文气,却不敌墨妖一剑之威,这又如何去争。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天雨虽宽,却不润无根之草,眼光且需长远,目所能及,才是方向。”
郭才思苦笑道:“我至此地,不过是想以诗文镇江祠,妄图微末人运,就连这都难以办到,目光又如何能放的远。”
他否定自己,只是因为在无数次的失败中消磨了心性,少年尚有壮志,可他早已不是了。
“只图微末?”陈九微微摇头。
“阁下也瞧不起吧。”郭才思自嘲般地笑道,他这么大费周章,最终也难成大事。
“不错。”
陈九确实有些瞧不上这人,他看向那波澜不断的湖水,说道:“少年尚有规矩凡世之心,而你为文仙,一抹运势,却是争都不敢去争。”
郭才思大笑一声,但转眼之间,那笑声淡去,只余下了些许落寞。
听他低头念道:“如何争……”
陈九微微摇头,瞧不上他也是情有可原的,这般话语,又如何让他能瞧的上眼。
不如萧无双,甚至都不如那五川街头的老乞丐。
“这般去争。”陈九取下发梢间的玉簪。
以玉簪为笔,引湖中之水为墨。
笔走龙蛇,湖水为字。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郭才思望着这一幕,他口中念叨着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目光逐渐呆滞了。
陈九停下了笔,转头说道:“只此半阙,足以镇江。”
话音一落,有文气冲天而起。
似是星河涌动。
陈江之水在这一刻颤然涌动,陈江水运奔涌而来,环绕那儒衣先生周身。
与天夺势,将那天道余下的一分水运,全数夺来。
而这一切,却不过是凭着半阙诗句。
那位儒衣先生,抬起头来,水运惧身,转头看向身旁之人,说道:“我说可以,那便是可以。”
文仙嘴唇微张,看着那半阙诗词。
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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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