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要走了?”蒙恬大惊。
正巧这个时候,顾约牵着大黑马走了过来,闻言微微一笑:“是啊,我走后,大黑就交给你照顾了。不用对它太好,不然这家伙会骑到你头上来。”
大黑马十分不满地甩着脑袋,水珠甩了顾约一身,后者满不在乎地朝它吐了个舌头,反正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也不差这些水滴。
蒙恬问道:“先生走后,是不是不回来了?”
“怎么,舍不得我啊!”顾约笑了笑,背着手越过两人,“我本当世一过客,逆旅天地奈我何。你们要是真的舍不得,就请我吃顿大餐吧。这两个月,我吃干粮都快吃吐了。话说你们秦国都有什么名小吃?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秦朝应该还没有面条吧?”
“面条?”扶苏和蒙恬面面相觑。
顾约看着两人,“包子和馒头也没有吧?”
两人齐齐摇头,顾约一脸挫败,“那你们都有啥?”
“有肉,鱼,还有葵、藿、薤、葱、韭。”
“后面几个听上去有点高级的样子,走走走,把食料给我准备好,我做几个你们从来没吃过的口味给你们开一下眼界。”
扶苏有些惊讶:“先生还会做菜?”
顾约十分老实地道:“不会。”
“”
来到所谓的厨房,顾约才彻底傻眼,这个时期没有锅,也没有油。蒙恬口中很高级的那几样蔬菜,其实就是苋菜和大豆的叶子,至于后面的葱和韭,他更是敬谢不敏。
不过顾约这个人,有时候执拗起来,连他自己都怕。秦朝炒不了菜,他偏要炒一个出来。
要想炒菜,锅和油自然就成了最大的问题。锅还好一点,这里毕竟是秦始皇的厨房,青铜器皿还是挺多的。顾约找了一圈,发现了一个青铜炉盘,这可以勉强代替一下锅的作用。
至于油嘛,顾约眼珠子一转,打算自制猪油。他先让蒙恬把猪肚子上的成条肥肉用清水洗了好几遍,随后切成大片用热水漂煮一遍,倒掉水之后再把这些肥肉切成小片,加入少量水之后开始慢煮,并让蒙恬守在一边,不时搅拌一下,待它们熬出猪油来就行了。
他自己则到一边,又是剁韭菜,又是打蛋,又是切鱼,又是炖汤,忙的不亦乐乎。
足足花了四五个小时,扶苏和蒙恬已经饿到眼冒金星,前胸贴后背,顾约总算是折腾好了。
不过在看到那些菜之后,就连扶苏眼中都闪着光亮。
由于食料不够丰富的原因,菜色其实很简单。但顾约确实是炒出了两道菜,韭菜炒鸡蛋,还有肉丝炒大白菜。
其余的基本以炖为主,当然也不是普通的炖,特别是那份蛋清鱼汤,他花了不少心血。
好在顾约这第一次下厨,成果还是挺不错的,至少蒙恬吃的是双目放光。而且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把李斯家珍藏多年的四瓶黄酒给抢了过来。
顾约在现代还未成年,压根就没碰过酒。前一次的穿越,喝过两小杯,只是当时心情有些复杂,根本就没仔细品尝。
想着这里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顿时没了顾虑。见扶苏并无喝酒的意思,于是他和大个子一人两瓶,直接抱着酒瓶豪饮。
偏偏这两人的酒品极差,李斯家的黄酒不知道珍藏了多久,醇香四溢,浓郁沁人。这两人不懂小口细酌,牛饮之下立马就喝了个酩酊大醉。
一人两瓶下肚之后,两人直接找不到北了,蒙恬更是大着舌头狂拍扶苏的肩膀,说要给他找个媳妇。
顾约一听也来劲了,挑出蛋清鱼汤中的鱼头,指着鱼目大着舌头道:“死、死鱼眼,看到死鱼眼的,娶、娶了。”
“为何是死鱼眼?”也亏的扶苏性子好,跟个酒鬼都能聊得一本正经。
顾约倒着空瓶,傻乎乎地道:“她喜、喜欢我、我家师兄。”
“她是何人,师兄又是何人?”
“她是、是谁来着。”顾约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指着扶苏,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道,“师、师兄,你是不是傻!”
“先生喝醉了。”扶苏上来扶他。
“没醉!”顾约非常不高兴地拍开他的手,瞪着两个空瓶,把鱼汤盛进去,仰头灌了一口,咂咂嘴,似乎觉得味道不对,然后向后一倒,“砰”的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也不觉得疼。
扶苏刚蹲下身子,他又诈尸似的仰起上身,义正言辞地道,“我没醉!”
“好,你没醉。”扶苏架起他,半拖半抱地往寝宫走去。
被叫来拖走蒙恬的张赫可就一个头两个大了。大个子一边哭诉着公子和先生成双成对的走了,不管他了。一边抱着根柱子死活不撒手,说要跟它白头偕老,还要跟前来劝阻的张赫同归于尽。
可怜的近卫统领,被一醉鬼搞得狼狈不堪,打也打不过他,左右看着无人,于是恶向胆边生,找来根棍子趁大个子没注意,一棍子敲晕了他,让手下人把他拖回了家。
“先生要如何回去?”扶苏把顾约拖回寝宫,将他安置在卧榻上,问道。
“阵、阵法!”顾约指了指头顶,随后似乎觉得热,一把扯下衣服,开始在寝宫东翻西找,找了一圈没找到,走到扶苏跟前,晃着他的身体,道,“师兄,遥控器呢,你把遥控器藏哪了?”
“遥控器?”扶苏一脸茫然。
“空调遥控器啊!”顾约急了,挠着手臂道,“我热!”
此时虽是七月初,可扶苏的寝宫自然跟普通百姓家里不一样。早有宫人把冰井中的冰块放入特质的青铜容器中,安置在寝宫内,所以这里其实并没有那么热。
扶苏看到少年撸起袖子的手臂似乎有些泛红,走上去挽起他的另一只袖子,这才发现他手上有很多红点。
可怜的顾约,他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对黄酒过敏。好在他炖的鱼汤本就有解酒的效果,过敏的不算严重,只在两只胳膊上起了红疹。
扶苏叫宫人搬来冰水,连哄带骗地让顾约坐好,一边拿着布巾给他冷敷,一边分散他的注意力。“先生用湛卢射出来的白虹,其实是一个阵法么?”
“嗯!”顾约点点头,想来抓他手上的布巾。
“为何这个阵法看上去很凌乱?”扶苏扣住他不安分的手腕,把布巾递给一边的宫人。后者连忙接过,浸在盆里搓了几下,拧干递了上去。
“残、残阵,还差、差最后一笔。”顾约老老实实地伸着手。
“残阵?最后一笔?先生还要再杀一人么?”
“不!”顾约摇摇头,“不能杀他。”
“为何?”
顾约直勾勾地看着他,然后垂眸重复道,“不能杀他。”
扶苏微微一怔,突然明白过来,对着一边的宫人道:“下去吧。”
“是!”宫人朝他行了一礼,小步倒退着关上了门。
第二天,顾约头痛欲裂地醒来,完全不记得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大个子蒙恬比他还糟糕,他总觉得后脑勺肿胀的厉害,好像被谁狠狠打了一棍子。
当然,事实上,他确实被人打了。他还傻乎乎地跑去问近卫统领张赫,后者自然死不承认,还一本正经地给出了一种假设,会不会是将军从卧榻上滚落下来撞到了后脑勺。蒙恬一听,当即觉得很有道理,也就不再追问此事。
只是他和顾约都没发现扶苏的不对劲,有可能是因为公子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不喜形于色。也有可能是两人宿醉的后遗症太强,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也就没注意到。
夜晚,扶苏坐在宫墙顶,盯着天上的那个白虹残阵发呆。有人在他身侧坐了下来,扶苏侧头,问道:“先生明日要走了么?”
“是啊,必须回去了。”顾约也抬头看着那个白虹残阵,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扶苏能跟先生要个东西么?”
顾约看到他的视线,微微一笑,把湛卢递了过去,“本来就是打算留给公子的。”
“先生叫什么?”
“顾约,照顾的顾,约定的约。”
“我呢?”
这是扶苏第一次在顾约面前正式地自称“我”,他问得是自己在现世的名字。
“云见,白云的云,相见的见。守得云开见月明,很好听的名字。”顾约对他轻轻一笑,“蒙恬将军叫傅川,蒙毅将军叫卓凌。”
“守得云开见月明见的到么?”扶苏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
顾约笑道:“当然啦,公子这不是已经见到了?”
扶苏看向他,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道浅浅的笑意。
直到第二天顾约进入残阵即将离开时,他才明白扶苏话语中的意思。
那晚的月亮,是扶苏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的明月。
顾约凝出光剑射向残阵阵眼的那一刻,扶苏抽出湛卢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与此同时,残阵的最后一笔被填补完整,整个大阵霎时爆发出夺目的光彩,映照的天空绚丽无比。
顾约眼睁睁看着扶苏倒在血泊中,想要冲出去,身体却无法动弹。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知道自己是这个残阵的最后一笔?
“扶苏!”顾约大喊一声,一道白色光束投在他身上,将他死死地束缚在原地。少年盯着扶苏,竭力地哀求道,“不要死!”
你一死,我这两个半月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扶苏看着他,张了张嘴,露出一个和昨晚一模一样的浅浅笑意。
顾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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