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晴空万里，秋风送爽。

刘震与赵德两人骑马向梅山而行，约莫半个时辰功夫，眼前一片开阔，一排马头墙映入眼帘。

听赵德说，这处名叫汪村，在这边居住的人十之八九都是汪姓，与汪开诚同宗同族。

而汪家的宅子就在村子正中，依靠着南湖而建，占地四亩，大小房屋二十余间，围绕着九个天井分别布置。

白墙黑瓦，碧水蓝天，楼阁画栋雕梁，飞角重檐相间。

东西设有大小厢房，家塾厅、鱼塘厅、后花园，院落内还设有供吸食大烟的“吞云轩”和供打麻将的“排山阁”等。

光是门楼之上就嵌着一副大砖雕“百子图”，所雕百个顽童形态各异，神韵毕现，栩栩如生。

刘震感慨一声，“果然是大户人家啊！”

两人刚下马，门里就出来一个衙役打扮的人前来迎接。

“赵大人，您可算来啦！”

自汪家第二起命案发生后，赵德便安排人手封锁了宅子，四周设有岗哨，严加戒备。

“老李，这两天没事发生吧？”

老李拱手作揖，回答道，“事倒没有，只是汪家的下人们都闹着要搬走，刚刚还跟我们动了手呢！”

赵德抬起小短腿滚下马，面色不善，哼道，“真是胡闹！案件没有查清，汪家所有人都不得离开。你跟他们说，如果不愿在这呆，就给我去牢房呆着去！”

老李得了令，正准备回去干活，突然瞥见一旁的刘震。

剑眉星目，器宇不凡，腰挂桃木剑，身着飞鱼服。

“这位大人就是？”

赵德挺起胸膛，像是一个骄傲的老父亲，“没错，这是来自京都镇妖司的刘震刘大人！”

老李一拍大腿，“太好了！见过刘大人！您看看这宅子，满眼都是阴煞之气，我在这才呆了三天，经常就觉得阴冷，不时还打个冷战，我是不是也被阴气附体啦？您看该怎么办？”

刘震翻身下马，一脸苦笑，“觉得冷的话，我这边建议您可以试试多穿两件衣服。”

阴煞之气，哪是人眼能轻易见到的东西。

不过徽州府商人的大宅子一般都是坐南朝北，宅子里少见阳光，阴冷倒是真的。

三人走进门楼，老李领着刘震去了两个案发地点，分别是汪开诚和汪俊雄的内室。

虽然事后汪家人上下清理了一遍，但一推房门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墙顶还有斑驳血迹未擦拭干净，可见当时场面之恐怖。

刘震把两间屋子都仔细查探了一番，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不过可以基本确定的一点是，这妖物摆明了就是冲着汪家人来的，不然也不会接连杀死汪家父子两人。

要么是妖物诞生于汪宅内。

要么就是有外人找他们寻仇。

现在看来，多半是后者了。

“赵大人，现在汪家主事的人是谁？”

赵德答道，“是汪家大夫人李氏。”

刘震正要让赵德差人去把汪夫人请过来，却听庭院中传来一个珠圆玉润的女声。

“见过两位大人。”

刘震跟着赵德出门去，便看见一个衣香鬓影雍容华贵的妇人，只是面容憔悴，眼袋红肿，显得几分老态。

只是看见刘震的时候，眼光流转，瞥见他腰间的桃木剑，几分期待几分害怕。

来的正是这位汪夫人。

赵德一番客套关怀过后开口替刘震问道，“汪夫人，刘大人今天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汪家最近是惹了什么麻烦，结了什么仇？”

汪夫人道：“这问题赵大人您之前也问过，这几天我又细细思量了一下……还是没有想出来。您知道的，我家老爷一贯心胸宽广乐善好施，广结天下好友，在徽州府人望颇高，我实在想不出他会得罪了谁。”

刘震插嘴问道：“那生意上呢？”

“生意上的事情老爷从来不跟我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最近三个月我家老爷因为患了伤寒，一直都在家中休息养病，生意一直交给别人打理的。”

“汪公子？”

“对的，俊雄……”汪夫人想到自己惨死的儿子，脸上顿时梨花带雨，哭啼出声。

“那汪公子最近有没有惹了什么仇家？”刘震追问道。

虽然第一个死的是汪开诚，理论上是他仇家寻仇可能性大一些，不过也不能排除是汪俊雄在外惹了事，让他老爹替他背锅的可能性。

汪夫人拾掇一下眼泪，“俊雄生性顽皮，性格比他爹要火爆一些，确实听过他抱怨在外头跟别人有过一些小冲突。”

说着，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宣纸递给刘震，“这几天我也找了茶行的伙计们问了一些，让人把可能的名单都列了出来，请刘大人一定要为小儿做主啊！”

刘震不动声色，打开宣纸一看。

嗬。

洒洋洋大几十个名字！

“这些人大多也是生意人，同是茶叶商人的也有不少，还有一些是附近的小农户和做工的，之前俊雄都跟他们有过一些摩擦……”

刘震不由咂舌，看来你这儿子恐怕不只是生性顽皮而已吧！

刘震把名单交给赵德，吩咐其派人隔日把这些人都带到府衙，然后又跟汪夫人聊了一会，大致了解了一下汪家的家族关系。

汪开诚除了李氏之外还有个二房陈氏，分别为汪开诚生下一儿一女，其中死去的汪俊雄排老大，老二汪若雨二十八岁，十年前就嫁了出去。二女儿汪若岚刚满二十岁，现在还待字闺中，此外还有个十二岁的小儿子汪俊凯，还在学堂念书。

另外宅子里还有仆人管家丫鬟等下人十来个。

除了二女儿已经嫁到庐州去了，其余人现在都待在宅子里。

赵德差使老李把所有人都聚集在前厅，男女老少站成一排。

仆人丫鬟们一见到赵德过来，纷纷跪下痛哭流涕，恨不得抱着赵德大腿哭诉

一个中年男人哭诉道“大人！求您开恩，放我回家吧！我上有八十老人下有三岁小孩嗷嗷待哺，我不想死啊！”

丫鬟抽泣着附和，“呜呜呜，宅子闹鬼，我也要回家！”

顿时叽叽喳喳，哭泣声此起彼伏。

赵德斥道，“瞎说什么！州府派了这么多人来把守，就是只鸟都不敢飞进来，你们怕什么！”

不过他心里面也没底，鸟倒是飞不进来，但是妖能不能进来到不一定听他的。

“可大人，这可是鬼怪啊！”

赵德挺直身体，很有底气的说道，“鬼怪又怎么样？敢在我赵德的管辖下行凶违法，哪怕是神仙都给给我乖乖伏法！”他侧了个半身，把刘震引到众人面前，“这位是京都镇妖司的刘大人，专门抓妖的，专注斩妖几十年，死在他剑下的妖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刘震苦笑，心说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厉害。

“人都齐了？”

“齐了，一个不差。”

刘震颔首，从腰间抽出桃木剑，在众人目光中踏出一步。

辨邪。

刘震举起桃木剑，绕着队伍缓步行走了一圈。

桃木剑安安静静，没有反应，看来这些人跟自己预料的一样，都没问题。

不过即便刘震走回了原位，众人的目光也是没有放过他，齐刷刷盯着刘震不放，眼神狂热，如见神明。

“刘大人救命啊！我是冤枉的呀！”

“刘大人开恩！放我回家吧！”

“……”

原来冲着赵德哭诉的男女老少顿时转换了诉苦的目标，化作丧尸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刘震大腿。

“岂有此理，滚开！滚开！”赵德气急败坏。

…………

赶回刑房府衙的时候天色已黑，一天忙活，两人都已是疲惫不堪。

并且一下午都在应付下人们的闹事，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更是心累。

互相恭维辛苦之后，刘震正准备去赵德安排的客栈休息，刚走出门口，街上就刮来一阵冷风。

腰间桃木剑急速抖动，呼之欲出。

刘震一把按住，目露精光，盯着街尾。

吼……

一声低沉的猛兽咆哮顺着青石板传了过来，如狼似虎，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人！”赵德刷一下抽出钢刀，但是听清楚咆哮声后自己声音就立马低了八度，身子不由自主往刘震背后靠了靠。

在街尾的尽头，似乎有一团东西，融在夜色之中，漆黑看不见。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一头墨色怪物终于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身长七尺，高五尺，通体乌黑，墨水翻涌。

借着灯笼的灯光，刘震终于看清楚妖物的模样，是一头墨水组成的野猪！

巨头短腿，体型粗壮，两根黑色獠牙长八寸，像是两柄短剑刺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