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后推。
任家镇外,镇子里的大户人家任家老祖的墓前。
“爹啊,是孩儿不孝,打扰您老人家了。”瞧着跪在地上装模作样哭泣、实际上连滴眼泪都没有的任发,陆云选择了无视,而是盯着那口竖着被人起出来的棺材,舔了舔嘴唇。旁边的尹新月见了,却是直感恶寒,不由低声嘟囔道:“真恶心!”
陆云是知道尹新月性格的,听了也不置气,而是待人群散开后,才冲她笑了笑:“大侄女,我这人很小气的,你说我坏话的事儿,我已经记在心里了。看在跟你父亲有交情的份儿上,倒不会跟你置气,但张启山就不一定了。你忍心见着他在我这边受苦受累?”
说起‘大侄女’这件事,尹新月很是无奈,甚至都忍不住怀疑她老子脑子是否进水了。不过就跟陆云做了一次生意,竟然便跟这人称兄道弟了!让她平白无故在陆云面前低了一辈儿不说,还要时不时的被其打趣,真真是气的牙痒痒。可作为成年人,思考行事是不能耍小性子的。换个角度考虑,便不难发现,能让她老子主动称兄道弟的,陆云还是头一个。何况张启山也在他手下工作,到了现在这一步,她也无话可说,只好朝他龇牙咧嘴,以示不满。
反倒是旁边的张启山听了,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你们俩谈话,不用总把我带进去的...”
陆云和尹新月老子做生意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虽未曾参与...当然即便叫上他,也未必会去...但这两人说话,每每都会提及于他,让他颇感无奈,想着早知道会是这样,就不应该带尹新月过来。可一想到尹新月的性格,也不由得头痛起来。
对于这位便宜媳妇儿,他起初并未有别的想法,虽然对她跟着他一起回来颇感意外,也有些不自然,但想着她身份不简单,在自己那里住上几天,晾她一段时间后,便会发现他这人挺无聊的,应该会识趣的自行离开。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留了下来,还以他张启山张大佛爷的夫人自居。这事在长沙流传出去后,无论是出于面子上,或是出于自身确实有某些想法的原因,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是他的错。”尹新月抬手指了指陆云,瞪向张启山,“好好的九门之首不当,跑到他这里当什么研究所的所长,这职位一听很低级,哪有你长沙布防官的名头来的大...我看他就是在忽悠你,想要你给他免费打工...依我看,你这所长不当也罢...”
听到这话,张启山唯有苦笑保持沉默。
人生在世,很多人都是背负着过往一路向前的,他也不例外。在他的背后,有许许多多难以提及的坎坷经历,那些经历虽然将他打磨的强大,却也疲惫不已。尤其是每每念及这些经历时,他都会一次又一次感慨自身的弱小,想着若是自身强大,又该芸芸之类的。而陆云的出现,却让他意识到事情也许很容易。
至少...在他生平所见的人或非人类生物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人的。
“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趁着尹新月到镇上逛街的功夫,张启山随陆云回到杂货铺后,便径直开口了。
“哦,我还以为你一点问题都没有呢。”陆云并不诧异,但说的话却很是诧异,像是故意说一样。
“怎么可能没问题!”张启山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小口后,才不慌不忙的说,“因为前些日子的那个约定,我可是丢掉了长沙布防官的位置,跑到你这边来当什么莫须有的研究所所长。你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可就要走人了。”
陆云偏了偏头,倒也不迟疑:“不会的,你张启山不是那种人。”
顿了顿,他又说,“或许在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后,你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真当你自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了...”张启山瞥他一眼,然后也不东拉西扯了,直接进入正题,“你的研究所,具体是做什么的?”
“在某种程度上,类似于锦衣卫、东西厂,但论职能、权限要比之更大更杂。我这样说,你可以理解吗?”
“军统比之如何?”
“只配给研究所提鞋。”
陆云说话本就大气,张启山听了也习以为常,但这句话一出,还是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想了想,沉声道:“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陆云听了,不答反问:“那你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张启山不说话了,他自然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可也正因如此,他才要这样问,因为他迄今为止还有一种虚幻感。
他有亲眼目睹到,为了获取官方的支持,陆云大手一挥,直接就用足够武装好几个德械师的金子打动了重庆的那位,在获取到这位一号人物的首肯后,跟着就送了各种紧俏的物资到延安那边,同那位二号人物建立了联系,至于其它各地或大或小的头目,也都收到了他或大或小的心意...毫不夸张的说,只用了不到半月时间,陆云便用流水一般的金子建立了一个庞大复杂的关系网。或许这个关系网还很脆弱,可只要陆云在,这关系网就断不了,因为这人太有钱了,有钱到了可以让这关系网中的任何一方势力都不禁眼红,恨不得将其占为己有,成为自身钱袋子的想法。可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也只能压下去异样的心思,维持这表面上的平衡。
站在他的角度看,陆云的做法是疯狂的,就像是淡水系统里边突然混进了条食人鱼一样,繁衍后的危害究竟如何,这是脚后跟不用想都知道的事。但依着这个混乱的时代来说,这样做的效果却是极佳。至少他想不到有比用金子开路更快的方法了。
事实上陆云也清楚这一做法的后果,但他现在暂时不管,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是不想管,更重要的原因是不能管,不然就是越权,会让有些人不开心的,所以他才决定通过资本来发展自身。只要在官方层面上不受打压,那在他设想中的研究所便可以像蝗虫一样在各个地方迅速铺开。在如何与当地官方、有头有脸的人物打交道这方面,他原本生活的那个时代,资本可是有成套的理论体系以供借鉴操作的。
眼下的这个时代,虽然显得很是混乱,但却无比疯狂,若是能利用资本把握住这时代的脉搏,那再现曾经的盛世,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但老实说,这其中可供操作的难度很大,那些能在历史留名的人,无一不是难缠之极的角色,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尽管他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有一大批忧国忧民的有志之士在劈斩荆棘前行,可时间不等人啊,所以他便想着利用自身力量作为支点,从而撬动整个社会的变革。至于那时他手中的东西是否会让人不舒服,这个资本已经提出了解决方案,只要让原本不舒服的一方变成既得利益方就行了。但若是还不满,那就是最坏的结果了,他也不是吃素的。
念及于此,他看向张启山:“你还要问什么?”
“我想问问,我真的是你口中的研究所所长了?”张启山认真的看向陆云,“无论是陈玉楼,或是鹧鸪哨,他们都比我强上数倍,他们应该是你更好的选择,而不是我这个所谓的九门之首。”
“你这是在看轻自己?”
“可以这么认为...毕竟论背景势力能力,这些人都胜我一筹不止,既然要选,也应该选他们才是...可到了现在这一步,我也无话可说,索性便一力挑了...只是终究有些担心,虽说我们是合作关系,但我一直在考虑那些人看我的情形...”说起跟卸岭一脉的陈玉楼、搬山一脉的鹧鸪哨这些人合作的事,即便张启山一向不怕事惯了,也不免露出苦笑来。
说真的,他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毕竟他接下来要打交道的对象都是道上有名的大佬。他这个九门之首虽在长沙威风的不行,但也只是偏安一隅罢了,在他们面前也不过是后学末进,再加上他是仗着陆云的支持才能跟他们相提并论,这让他本就低上一头的气势便更低了。虽然常说人应该有靠山,但基于此种情况,他这个研究所所长的身份照样也要掉价,同时也会打击到陆云的声名。从这些角度出发,他是不希望这些场景发生的。
陆云自然也明白这些,所以他站起身拍了拍张启山的肩膀:“不要担心,问题出现了远比问题没出现要更好,因为你可以想办法把问题给解决了,而不需要时刻关注,时刻思考,时刻戒备,耗费掉自身大量的体力、精力。如果实在解决不了,我教你一个办法,解决掉弄出问题的人就好了。你认为呢?”
迎上陆云平静的眼神,张启山忽然意识到,这人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谎言。也就是说,他是说到做到的。那些试图阻碍他的、根本就说不通的人,干掉就是了。
沉默良久,他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你便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