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司马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广陵郡及下辖的诸县官文如雪片一般堆向广陵王府时,府上只有六七个掾属能够帮得上忙。
岳山是西曹本来负责一些王府内官吏的任免,如今也只能亲自上阵和魏述两个人忙的晕头转向。
一连好几天官文逐日递增,甚至比起之前王府满编还要多出好多,这其中若没有戴家和裴家在后面捣鬼司马章绝对不相信。
手中的笔在官文上勾勒批注额头上带着一些细密的汗珠,他相信这些官文就算他做了批注以后下放到地方能不能执行也是两码事。
“子安,淮阴县杀夫焚屋,海陵县百姓造反,这几份狱案民情激愤不能在拖了”岳山一个脑袋两个大。
“从事中郎戴筵出去游山玩水了,狱曹已经被砍了脑袋,咱俩谁也脱不了身啊”
“不如让我去?”
府上的人只要识字的都被司马章拉过去看官文,宁安然自然也在其中,而且很多建议条陈清晰有理让司马章另眼相看。
别人很忙但是他很闲,甚至闲的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主动请缨。
“二公子才识过人若是能去那是最好了,但是这种案件处理起来一定要小心”魏述说着将几份案宗递了过去。
“淮阴县恶妇杀夫家满门,夫家在当地算得上是大姓亲朋好友无数颇有影响力,如果处理不得当很容易助长歪风邪气不说,而且很容易让冲突扩大,搞不好还会蔓延到广陵。
还有海陵县百姓造反也不能轻易镇压,海陵县的几个大族和恶霸勾结鱼肉乡里气压百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方是海陵县原家和李家另一方面是造反的百姓都不好惹,尽量保持平衡最好。”
一些小案件可以推迟处理,但这几个大案又错综复杂牵连甚广,魏述生怕司马安不知轻重。
“长史放心”
司马安带着广陵王府的公文和宁安然离开以后,魏述还是有些担心。
作为一个管理或是地方首领最重要的一件政务便是治理属地内的冤案纠纷,案子若不查伤害到的不止是苦主,而且会影响到当地的民风和治安,造成此可为彼亦可为的不良风气。
长此以往恶霸横行百姓怨声载道,所以历代圣君治世都会将肃清冤狱视为重中之重。
广陵郡下辖七县淮阴县距离最近海陵郡距离最远,司马安宁安然乘坐牛车,为了安全起见司马章还派了林庆带领近百守备军随行。
大名鼎鼎的兵仙神帅韩信便是泗水郡淮阴县人,秦并天下之初将天下分为州、郡、县三级,徐州只有泗水、琅琊、薛三郡,而后汉改泗水为沛,晋武帝又分沛和临淮为广陵郡所属。
乘牛车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淮阴县牙门(衙门),此时的县衙外乱哄哄的有两批人正在吵闹,但是县衙大门紧闭似乎并不准备管。
打听了之后才知道这几十人就是官文上恶妇杀夫的事主两家,林庆率人将两家闹事的人分开以后,司马安乘牛车来到了县衙门口。
“安然去敲开县衙的门,把名刺和王府公文送过去”
未过了多久,一个长着两撇鼠须的人匆匆迎了出来。
“见过二公子,下官是淮阴县书佐张廉”
“县令呢?”司马安问道。
“县令受邀出去游山玩水了”张廉说道。
衙门口人命观天县令老爷居然出游踏春,换在别的朝代单是这一条就足以砍头了,但魏晋已经是种常态,出自门阀的士人做地方衙门一把手然后自己游山玩水谈玄说理,把所有的工作交给二把手。
“这份官文是你写的吗?”
“正是下官,县令已经几日不露面,下官也无可奈何只能差快行子送到王府”
“召集公牙,我要开堂审案”
司马安带人进入了县衙,衙门坐北朝南大堂面阔四间,木制构件上有花鸟彩绘,两侧的木柱上嵌木联一副:“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种对联也就只是挂起来装点一下门面而已,当官的不会当回事,老百姓也不会当回事。
大堂中间悬挂“淮阴县正堂”的大匾,匾额下为县令审案的暖阁,阁正面立一面屏风上书六字天理、国法、人情!
法桌放在暖阁内的高台上,无论哪里的衙门桌上都会放着文房四宝和三尺竹简书,尤其是竹简书代表着大晋律法,用不用是一回事但必须摆上。
桌后放一把太师椅,暖阁前左右铺两块青石,左为原告席,右为被告席。
司马安在法桌后的太师椅上做了半天,衙门的公牙才懒懒散散打着哈欠从后堂出来,一个个看起来无精打采。
“县令不再,那狱丞可在?”司马安又问了一句。
“也不在”
显然戴昌在徐州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不然不可能一句话就让整个徐州士族都对司马氏避之不及。
司马安也是第一次审案有几分好奇,手中的惊堂木拍下清脆的声音让乱哄哄的大堂登时安静了下来。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司马安清清嗓子学着包青天里的样子语气高亢。
“带苦主犯妇!”
很快一个面色煞白身着素服犹带三分俊秀的妇人走上大堂,而另外一人是一个手拄拐杖的老翁。
“堂下何人报上姓名”
“贱妇宋崔氏?焚火而死的是我的夫君”
“草民宋何,苦主是我的族侄,今状告宋崔氏于深夜纵火烧死夫郎全家。
“不是我做的”宋崔氏脸上梨花带雨看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宋何,你说是她纵火烧死夫郎全家有何凭证”司马安问道。
“族侄宋井为淮阴县富户家私百万良田千顷,另有商铺若干。
宋崔氏有一胞弟崔玢,此人生性风流又好赌因此欠下了赌坊大批赌债此事人尽皆知,事出之前崔玢为偿还赌债曾上门向族侄宋井索要财物多达数万钱,被宋井乱棍赶出。
宋崔氏因而心生不忿于深夜纵火,这样宋家所有的家私便都能为她所有。”宋何说道。
“你血口喷人,你分明是想乘我夫郎身死嫁祸于我,然后罢战我夫家田产…”
“宋崔氏,宋家走水时你在何处”司马安问道。
“贱妇吃过晚食以后去了邻里吴家,与吴家妹子闲聊,吴家兄妹都可以作证”
“几时前往的,又是几时返回的”
“大概是酉时前往,呆了小半个时辰左右听到有人呼喊着走水便匆匆返回,回去时火势太强夫郎一家已经….”宋崔氏说着哭了起来。
“惺惺作态,分明是你纵的火”
“堂官大人,宋何这个老家伙行商缺斤短两,欺瞒乡里那是常有的事情,这人的话不能信!”
堂外观审的一人突然呼喊道。
“整个宋家都没几个好人”
“姓崔的你敢口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