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诸葛严率军终于返回到了豫章城外,而身后有不少人的腰间都挎着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他们早已经精疲力尽但个个神情亢奋,五个人头就能脱奴籍。
那些人头数量不够的有些失望,懊悔,如果自己在勇敢一点或许全家也能脱奴籍,至于自己会不会死那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当打开城门时,诸葛严率军鱼贯而入,诸葛京亲自出迎。
“见过州牧大人,我等于垂荫坡伏击,自损一千斩敌首两万余”
所有前来迎接的官吏都纷纷献上了自己的马屁,拍起来毫不吝啬。
就连司马安也不得不佩服诸葛严的厉害,一波三折之中本以为能够顺利从垂荫坡脱身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反败为胜。
垂荫坡地方本来就不多,就算全部挤成人也没有这么多,司马安估计斩敌最多六七千左右,诸葛严这么说只是为了安豫章百姓和这些世家的心而已,把人家的依附民都拉来当了壮丁总要让他们看见一些成效。
不过诸葛严的话里最主要的内容是打了胜战,至于斩敌到底是七千还是两万,有一门神奇的学科叫统计学。
“好,军功官盘点敌首,论功行赏”
诸葛严司马安回到州牧府以后却黑着脸一言不发,诸葛京也感觉到了这一次的胜利似乎另有隐情。
“司马贤侄这是怎么回事”
“垂荫坡伏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甚至如果昨夜没有大雨我们都会葬身火海,我和诸葛兄都怀疑杜弢早就知道了豫章城中的布置”司马安说道。
“有内鬼?”
诸葛京左思右想,他布置军务时在场的人都是江州高级官员,长史谢鲲,中护军将军司马宗,太守周访,还有涂罗两家的人。
涂氏和罗氏两家的人可以排除,豫章城沦陷损失最惨重的就是他们,至于谢鲲、司马宗或是周访,诸葛京也一时拿不定。
“祖父,这一次的伏击看似我们赢了,但却丢失了至关重要的垂荫坡,豫章城失去了唯一的屏障。
而且叛军的战斗力比起我想象的还要强,在那种已经处于混乱中的状态下,豫章这些新征的军队两人围杀一个都有些吃力,如果正面交锋这甚至会是一边倒的屠杀”诸葛严忧心忡忡。
“看来豫章这一次确实麻烦了,但也有一个好消息,扬州牧王敦还有陶侃都已经回信正在集军,我们只要守城半月杜弢叛军必退”诸葛京说道“既然豫章内部出了内鬼,援军这件事就万勿不能传出去了”
“不知道司马贤侄有什么好的建议”诸葛京又回头问道。
司马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军事机密诸葛京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两人只有几面之缘,难道已经比周访或者谢鲲更加可靠?
“我建议坚壁清野,拒城不出”
如今已经是七月,桑苗已经到了成熟的季节,杜弢最多修整一日半日便能抵达豫章城下,坚壁清野最快的办法就是烧掉所有桑苗。
这样做首先得罪的就是田地最多的罗家和涂家,其次就是豫章百姓,但时机紧迫也只能这么做了。
“贤侄所言极是,把这份官榜张贴出去”
司马安看了看这官榜,前文后续都是官腔没有什么看头,最关键的是中间的内容。
“斥候之郊,非耕牧之所;转战之地,非耕桑之邑。故坚壁清野,以俟其来,整甲缮兵,以乘其敝。虽时有古今,保民全境,不出此途。”
“原来州牧大人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这样得罪世家得罪百姓的事情虽然搞得怨声载道,但是在诸葛京的坚持下还是开始执行。
数千兵士将城外几千亩的良田全部焚毁,就连城外的树林都全部砍伐殆尽,木材运进城内,从得知杜弢攻打长沙开始诸葛京就一直在赶制守城器械。
豫章城南门名为松阳门,门外有几百年樟树,高五丈五尺,大二十五围,枝叶扶疏,垂荫数亩。
在诸葛京下令砍伐时遭到了不少百姓的抗议差点爆发冲突,诸葛严还有其他事情,诸葛京便让司马安前去处理。
当看到这樟树时确实大的惊人,古树虬髯垂荫冠盖如华,如今正开着淡白色的花朵,就连涂钦知道要砍伐樟树以后都亲自乘车来到了南门。
“见过涂翁”
涂钦算是整个豫章城中辈分最高的人,司马安急忙行礼搀扶下车。
满脸老年斑的涂钦下车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着眼前这颗几百年的古树,用手摸了摸这颗老树。
“好久没来看看这老樟树了,老朽犹记幼年时最喜欢的就是这颗樟树,一树开花满城溢香。
每逢花季我就会来树下玩耍,站在高祖伛偻的背上摘下一朵然后插在太祖父稀疏的发间,黄发垂髫于树下小憩,那应该是世间最美的场景了吧”涂钦语气缓慢,但却能听出来他对这株古树的情感。
“司马贤侄,你可知此城豫章一名的来处?”涂钦问道。
“司马安初来乍到,还请涂翁指教”
“豫章地质中记载,此地刚刚纳入大汉疆域版图划为县治,定城名时也是这个时节。
樟花正盛郁郁葱葱,又言观樟树而心豫,因此城名为豫章,算起来那是汉高祖初年的时候了”
“我知道涂翁您的心思,但即便今日我不砍日后杜弢兵临城下这樟树也保不住。
到时这棵庇护了豫章城百年的古树被做成了攻城器械,若樟树有灵岂不伤悲?”司马安说道。
“江州牧为上智之人才思胜我百倍,他的决定当然是正确的,只不过人老了就容易怀旧,倒是让人见笑了。”
见说服不了司马安涂钦也没有以权势压人。
“司马贤侄,你把那朵花给我摘下来”
司马安谢绝了宁安然了帮忙,自己亲自动手摘下了一朵开的正盛的樟树花交到了涂钦手中。
涂钦放在鼻子下轻嗅了一口,然后别在了已经稀松的发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上次你在太守府骂的好啊,老朽知道了都忍不住为你鼓掌。
我涂家也有不少好儿郎,司马贤侄以后得空可以到我府上,你们应该多亲近一下啊”
说完涂钦便被老仆搀扶着长了牛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