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脱掉身上的铠甲，只留单衣，同时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他收起了对宇托比亚的笑容，正色道：“宇托比亚神父，既然决斗已经开始，我是绝对不会留手的，你要是撑不住了直接认输。”

“好。”宇托比亚举起短剑，架势正是刚才高文教他的基础架势。

“那就开始吧！”高文也举起树枝。

藿璞坐在藤椅上，吃了一快兰茧递过来的橘子瓣，上面的白色茎络都被兰茧细心地挑得干干净净。

“圣冕殿下，您觉得宇托比亚神父能赢吗？”兰蛹动了恻隐之心，她有些不忍看到宇托比亚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和一个骑士决斗。

“当然不可能。”藿璞理所当然地道，“高文可是高阶骑士，宇托比亚就算学会了《创世录》也不可能赢得了的，而且他还不会怎么真正使用《创世录》的力量。”

“那大主祭还……”

“大主祭应该是想看看宇托比亚的潜力吧。”藿璞用手托着下巴，“他可能觉得宇托比亚有天赋，说不定以后会把他带回圣城去，给他找个好牧师当老师。”

兰蛹和兰茧非常羡慕地看着宇托比亚，作为平民出身的她们，最渴望获得的东西就是天赋，有了天赋才有出人头地的可能性。

后院中的决斗开始了。

完完全全的一边倒。

即使是树枝对短剑，即使是高文已经主动束缚住了自己的一臂，宇托比亚还是完全打不过高文。

“哎呀！”宇托比亚的额头又被树枝打中了一记，高文没有下狠手，但作为决斗他是不允许自己故意输的。

高文的每一次树枝的打击都像鞭子一样在宇托比亚身上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一会儿的功夫，宇托比亚已经浑身是伤，血不断地流出。

“高文也太……”骑士和侍女们看的一个孩子被打成这样，都于心不忍，有的心软的甚至都不敢看了。

高文何尝又好受，他的树枝打在宇托比亚身上感觉比打在自己身上都痛。

“神啊，原谅我。”高文在心中默念，欺凌幼小绝非他的本意，但决斗对于一个骑士来说绝对不能敷衍。

树枝又是几下挥舞，宇托比亚已经被高文打得浑身是伤，身上至少有二十几道伤口，虽然高文下手有轻重，不会让宇托比亚伤筋动骨，但伤口却足够疼，高文希望宇托比亚快点出口投降。

“宇托比亚神父。”高文提醒道，“快投降吧，你是赢不了我的！”

“啊？”宇托比亚表情非常扭曲，疼得嘶嘶直叫，但他却在高文震惊的目光下，再次用颤抖的手举起短剑，摆出【少年骑士】奥拓的基础架势。

“我……还没输……”宇托比亚咬着牙道。

少年的话让所有人都为之一凛，他们从没见过有哪个孩子拥有这样的意志力，高阶骑士们甚至都对宇托比亚肃然起敬，他们中有的想起自己十岁的时候还被骑士教官抽得哭爹喊娘，宇托比亚却连滴眼泪都没流出来，一时之间羞愧难当。

就连藿璞也神色动容，不再漫不经心，而是十分认真地看着这场决斗。

只有大主祭看着宇托比亚的目光神情诡异。

他注意到宇托比亚痛苦的表情下，居然是在笑，只是因为面部表情太扭曲不大看得出来而已。

少年神父很享受这场决斗，仿佛不是在挨打，而是在玩耍。

“嘿！”宇托比亚再次朝高文发起一个垫步斩，但和前几次的进攻一样，高文连躲都没有躲，剑在砍到高文之前，他就又在宇托比亚肩膀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高文！”这下连藿璞也看不下去，现在在她面前的哪是什么决斗，分明就是一场以大欺小的霸凌，“给我住手！”

高文停了下来，对着藿璞行礼：“圣冕殿下！可是……”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藿璞快步走向高文，但却被大主祭拦了下来。

“继续。”大主祭对高文道，表情十分平淡。

“大主祭！”藿璞无法理解，“你怎么能……”

“继续。”大主祭说。

高文惭愧地向藿璞施以一个抱歉的表情，他无法违抗大主祭的命令。

另一边，宇托比亚也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还是一样，笨拙地用着刚学的基础剑术朝高文砍了过来。

高文下意识地进行反击，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宇托比亚的剑居然砍中了他。

高文错算了宇托比亚剑身的长度，仿佛宇托比亚的短剑突然变长了一般。

高文猝不及防，但二者的实力差和经验差太大，高文还是防住了这突然的一剑，剑只在高文身上留下了一个很浅的伤口。

“你们看！宇托比亚神父的剑！”一个骑士发出惊呼。

宇托比亚手中的短剑此时比原来足足长了一半，剑身也变得漆黑，剑柄却变成了红色。

“嘿！”宇托比亚再次对高文发动进攻，他的漆黑之剑变得颇为诡异，剑身长度居然时短时长，甚至还能弯曲扭转，以极为诡异的、根本无法预测的剑路朝高文攻击而来。

高文无法计算宇托比亚手中剑的长度，而且他在束缚住一臂，还不能往后退的情况下动作非常受限，宇托比亚的剑成功在高文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

宇托比亚的动作单一且重复，全是《骑士卷》中《少年骑士奥拓》的基础招式，战迹非常朴实无华，但他手中的剑已经变得跟一条会自己动的鞭子似的，每一剑都让高文防不胜防。

兰茧和兰蛹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刚才还一边倒的局势突然有了反转，她们赶忙询问藿璞：“圣冕殿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藿璞凝视着宇托比亚，表情也是相当讶异：“他竟然这么快就可以把自己的造物融入到其他《神典》之中……”

“融入?什么意思?”兰蛹和兰茧对于《创世录》知之甚少，因为学会了这本《神典》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所以她们只知道《创世录》可以创造生命，却不大清楚它还有什么功效。

“你们看他的剑柄。”藿璞道。

姐妹侍女赶忙看去，宇托比亚正在挥剑，不是很能看清，但努力辨认之下她们还是看出了端倪。

在宇托比亚的手部，一条黑色的小东西正缠绕在剑镗上，一半的身体已经液化，钻进了剑刃内部，与剑融为一体。

“是水蛭！”兰蛹兰茧小声惊呼。

“《创世录》不止是能创造生命而已。”藿璞为自己的侍女解释着，“神在创造生命的过程中，赋予了每一种生命自己的特长。《创世录》是所有《神典》之首，而《创世录》的能力，就是可以将自己所创造的生命的特长和属性，转移到其他《神典》的能力之上！现在宇托比亚手上的剑，就被他赋予了水蛭的特性！”

两姐妹瞬间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宇托比亚的剑变成了黑色，又可以时长时短，那是因为剑身被赋予了水蛭【软体】的特性。

现在宇托比亚挥舞的不是剑，而是剑型的水蛭。

“不止如此。”大主祭道，“水蛭的特性，除了身体柔软以外，更标志性的是什么?”

“吸血……”藿璞沉声道。

众人注意到，在他们说话的期间，宇托比亚已经砍中高文十多剑了，小水蛭也已经消失不见，完全地融入到了剑锋之中，整个剑身已然漆黑一片。

诡异的是，高文流出来的鲜血被宇托比亚的剑给砍出来后，剑上所沾的高文的血会自动顺着剑身流淌到宇托比亚的手上。

“神啊！”兰蛹指着宇托比亚，“你们看他身上的伤！”

宇托比亚原本身上有着极多的可怖伤口，现在却消失了差不多三成，那些消失的伤口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你在吸我的血吗？”高文明白了宇托比亚正在干什么，宇托比亚手中的剑已经得到了水蛭的吸血能力，少年神父在自己身上造成的伤害正在为他提供治疗。

高文眼中流露出震惊。

其他人都只看到了宇托比亚用水蛭剑吸走他的血，而作为宇托比亚的对手，高文却看到了更多东西——宇托比亚的战迹，比刚开始学的时候快了很多，而且扎实了很多，一招一式非常稳健，节奏极佳，完全不像才刚学了战迹的人，更像是一个侵淫了《少年骑士奥拓》至少两三年的老手。

“这是什么学习速度！”高文心里大骇，之前听到圣冕说宇托比亚一夜之间学会了《创世录》他还不大信，但现在他百分之百确信了——宇托比亚绝对是个天才，绝无仅有的天才。

高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之色，他开始认真起来了，手里紧握树枝，决定要认真打一场。

“停！”大主祭突然喊停。

高文和宇托比亚同时停下，高文着急地道：“大主祭！为什么叫停！”

宇托比亚也一脸不满：“我还想打。”

“足够了，你们只是练习决斗而已，不要太认真。”大主祭深深地看了看宇托比亚一眼，内心的疑问似乎得到了解答。

高文无奈，只能放弃了决斗，宇托比亚也松了劲，剑刃的颜色慢慢恢复正常，小水蛭从剑刃中钻了出来，拱着身体缠上宇托比亚的手指。

“宇托比亚神父。”高文问道，“你是如何把你的水蛭和战迹结合起来的？”

“哦，是它自己跳上来的。”宇托比亚看着手上的小水蛭，“我还纳闷它干嘛出来呢，结果发现它居然能帮我吸血诶，好乖好乖。”

高文只能苦笑，心道：“无师自通……这就是天赋吗？”

“宇托比亚神父，您的天赋我生平仅见。”高文甚至都对宇托比亚用上了敬称，“我没有资格做您的老师，您的天赋需要顶尖的骑士才能教导。”

“啊？这样吗？”宇托比亚倒是没什么骄傲的情绪，他到时更在乎手上的小水蛭有没有受伤，细心地翻看着它的身体。

“好了，这场决斗就告一段落吧。”大主祭宣告了决斗结束，“藿璞，你带宇托比亚去治疗。”

“啊？为什么要我?”藿璞不是很想干。

“你治好他后顺便教教他《创世录》的细节。”大主祭没有给藿璞反对地机会，“我还有事要忙，藿璞，要好好教宇托比亚。”

“是……”藿璞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不是还有《启示录》吗？”宇托比亚顶着剩下的伤痕，龇牙咧嘴地走了过来。

“贪多嚼不烂，《启示录》的事情以后再说。”大主祭告诫道，“虽然你在《圣骑录》上也有天赋，但《创世录》才是七大神典中最重要的，你先专心攻克它。”

“好。”宇托比亚没有异议，他冲着藿璞，那一脸不爽的小女孩笑道，“那就拜托你了。”

……

一只雪白的蚕趴在宇托比亚的伤口上。

“这就是你的【肉虫】天雪蚕吗？”宇托比亚好奇地看着那胖胖的蚕宝宝，“好可爱。”

“那当然比你的水蛭可爱多了。”藿璞一边说一边让兰蛹从行李里取出一个小银瓶。

“我觉得天雪蚕可以和我的水蛭成好朋友，一黑一白多配呀。”宇托比亚提议。

“不准用你的水蛭碰我的蚕宝宝！”藿璞真心怕那嗜血的水蛭把自己的蚕宝宝给吸干了。

“为啥？”

“不为啥！老老实实接受治疗！”藿璞打开小银瓶，将瓶中的纯净之水倒在手上些许，然后洒在了天雪蚕身上。

身上洒了水后，天雪蚕立刻开始了吐丝，白白的蚕丝钻进宇托比亚的伤口里，开始了缝合。

“好神奇呀。”宇托比亚想去用手指碰碰天雪蚕。

藿璞打开了他的手：“它正在治疗你呢，别干扰它。”

“怎么治疗的啊？”宇托比亚不是很懂原理。

“这是圣水。”藿璞晃着手里的小银瓶，“圣水本来就有治愈、清洁的功效，但我的蚕宝宝可以强化这种治疗的能力。它的蚕丝非常擅长缝合外伤，给它一点点圣水就能把你的伤全缝合好了。”

“真神奇。”宇托比亚摸着下巴思考道，“我创造出来的水蛭可以强化剑，你的可以强化圣水……”

“不止是那么简单而已。”藿璞让兰茧把小银瓶收好，“《创世录》是很博大精深的，每一个创造出来的生命都可以和其他《神典》的能力进行融合，形成种类繁多的能力，就如同《创世录》的名字一样，修行《创世录》的人就像是在创造一个纷繁多姿的世界一般，有无数种能力可以做到。”

站在一旁的兰蛹和兰茧对视一眼，她们今天总算明白为什么在法耶教里只有学会了《创世录》的人才能担任要职和高位，因为《创世录》能创造出的可能性太多了。

“真有意思啊。”宇托比亚美滋滋地看着正在治疗伤口的天雪蚕，又看看手里的水蛭，看起来非常开心，显然是很喜欢《创世录》给他带来的新鲜体验。

“哼，你可别得意忘形了。”藿璞叉着腰道，“在圣城会《创世录》的人很多的，你不过就是学得快了一点而已。”

兰蛹和兰茧心里苦笑，藿璞是真的不知道能学会《创世录》就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天赋了。

“咕……”藿璞正在说教着，肚子突然发出响声，脸瞬间变得通红。

“圣冕殿下，您也饿了吧？”兰蛹道，“我这里有有面包……”

“我去给你们做午餐吧。”宇托比亚道。

“你乖乖坐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要做饭呢？”藿璞阻止了宇托比亚，“我吃面包就好。”

“可是这样你吃不饱吧？”宇托比亚看到兰蛹拿出来的几片面包，“你饭量那么大……”

“才不大！”藿璞嘴硬道。

“可是你今天早上吃了九盘……”

“我吃面包就好！”藿璞打断了宇托比亚的话，生气地拿走面包，气鼓鼓地咬了起来。

兰蛹和兰茧对视一眼，在她们印象里藿璞是个对谁都很友好的女孩，只要不是跟神有关的事情，都很少耍性子。

但宇托比亚简直就是藿璞的克星，宇托比亚总是能惹藿璞生气，让她怎样都无法保持冷静和庄重。

宇托比亚挠挠头：“教堂后面院子旁我种了几颗番茄树，这季节差不多也该熟透了，你吃不饱可以去摘几颗。”

“才……才不会去摘！”藿璞开始小口小口地咬起来面包。

藿璞吃得很有礼仪，但她显然是真饿了，虽然很小口地吃，但速度却非常快，几个面包很快就消失了。

“好像仓鼠啊……”宇托比亚看着藿璞吃东西的模样，不由得想到自己小时候养的宠物。

藿璞吃完后，摸了摸肚子，然后避开宇托比亚的视线，道：“我……我去上个厕所！”

“圣冕殿下我陪……”兰茧想随行。

“不用了，你们就在这里给我看着他！”藿璞命令道，“不准他用水蛭碰我的蚕宝宝！”

姐妹侍女同时心道：“殿下肯定是要去摘番茄吃……”

“知道了。”兰蛹兰茧承命，藿璞一个人离开房间往下走。

藿璞很快离开了教堂，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来到了后院，果然如宇托比亚所说，后院旁边不远处栽种了一片番茄树，红彤彤的番茄看起来非常诱人。

“咕……”藿璞的肚子又催促她快去吃了，她赶忙小跑过去，迫不及待地摘下一颗，大口吃了起来。

“好甜。”藿璞心满意足地品尝着番茄，“宇托比亚还是不错嘛，居然能种出这么好吃的番茄。”

藿璞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吃了宇托比亚不少东西，却还没给过他什么。

“我教了他《创世录》，还给他疗伤……不不不，这些都是我处于仁爱为他做的，怎么能当做吃他东西的补偿呢？嗯……回头叫兰蛹兰茧给他些钱吧……可他拿钱有用吗？”

正当藿璞胡思乱想之时，她突然听到有人踩落叶的声音。

藿璞下意识地躲起来，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偷偷摸摸吃番茄的样子。

藿璞躲在番茄树后面，一边咬着番茄一边悄悄探出头来。

来到后院的人是大主祭。

“大主祭?他来这里干什么?”藿璞更不想被他发现了，被他看到自己吃宇托比亚的番茄说不定又得让自己为宇托比亚做什么事。

但藿璞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大主祭神色很奇怪，似乎……很匆忙。

只见大主祭快步走到后院的一个角落，他双手合十，快速地祷告了几句。

伴随着他的祷告，他面前的土壤自己翻涌开来，抬出了土下面埋着的东西。

一具尸体。

“唔……”藿璞差点叫出声，她赶紧用番茄堵住自己的嘴。

她的眼睛没有看错，那确实是一具已经腐坏的尸体，身上还穿着牧师袍。

“一个牧师?”藿璞突然想起宇托比亚好像说过，他把病逝的唐奇神父埋在了后院，“那是唐奇神父?大主祭为什么要挖唐奇神父的墓?”

藿璞难以理解，挖死者的墓在《美德录》中可是重罪，严重者甚至要被处死的，大主祭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大主祭的动作很是匆忙，他还四下张望了一下，明显是不希望有人看到他正在做的事情。

藿璞紧缩着身子，还好她体型小，番茄树挡得住她，让她没被发现。

确认了周围没人后，大主祭匆匆忙忙地在尸体身上摸索着，似乎在找寻什么。

他脱掉了尸骨的牧师袍，双手撕扯开腐尸的胸腔，抓住尸骨的肋骨，生生把其中一根掰断，将还连着腐肉的肋骨拔出来。

大主祭召唤出清水，将肋骨上的腐肉清洗干净，然后将肋骨藏进自己袍中。

土壤翻涌，又把尸骨给埋藏了回去，落叶和枯草也自动覆盖其上，看不出这里被人挖过。

大主祭做完这一切，立刻转身就走，消失在了教堂的方向。

藿璞终于慢慢地走了出来，她满脸的惊骇，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

“大主祭……”藿璞按着自己的胸口，心脏在她体内狂跳。

藿璞低下头，她看着自己手上吃了一半的番茄，突然联想到那具尸体的腐肉，手一抖，番茄掉落在地，溅出红色的汁液。

“到底……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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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灵。

逝者应入土为安，逝者入土之后，其后人应终身为其护灵，保护逝者坟墓不受破坏。

盗墓、毁墓者，送往审判所。

——《美德录：贞洁——第八十三圣皇陛下修订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