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蹙了蹙眉,刚刚神威候的所为,姬羽的应对,独孤观澜的突然出手解围,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而之所以没有什么表示,是因为他还在犹豫,犹豫那个南蛮少女值不值得保。
亦或许说,他在思考,那个少女在南蛮心中的分量。
这时候,卢温先生说:“陛下,臣曾当过人字阁的先生,有幸教过九皇子,南蛮少女虞阿冷也是臣的学生。”
“据臣在人字阁的观察,虞阿冷虽然出身南蛮,擅巫术,是个活泼捣蛋的小机灵鬼,但是却心地善良,却是万万不可能做出这些事情来的。”
神威候冷笑:“卢温人心隔肚皮,当年夫子尚且不能断人心,何况你?”
或许是已经彻底习惯了现在的身份,再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姬羽再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习惯性地摸了摸右手腕上那只镯子。
范毕之也站了出来,说:“神威候大人,你不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神威候顿时蹙起了眉头,独孤观澜出手,他有些意外,但却觉得还在情理之中。
因为对于独孤观澜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但是,为何范毕之和卢温也要帮衬着那个小子呢?
见在姬羽的影响下,力量的天枰开始倾斜,天子那颗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他说:“范爱卿说的对,不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事情,就暂且到这里吧,至于未央宫巫蛊案具体调查,就交由大理寺处理。”
范毕之躬身行礼:“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神威候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也不能死磕,因为他已经得罪了一个独孤观澜。
再跟大理寺和天子闹,得不偿失。
天子摆了摆手:“朕累了,就这样吧,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行处理吧!”
说着,他转身朝龙辇而去。
那个背影,确实很是疲惫。
太子姬玄水不知所措,他看着独孤观澜,而独孤观澜却在说完他是个懦夫后,便自始至终再没有看过他一眼,干脆把他当空气处理。
见天子离去,皇后已逝,姬羽不能杀!
神威候淡淡地扫了姬羽一眼,然后带着神威营十万将士,就此离去。
姬羽知道神威候最后那个眼神的意思,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神威候杀不了他。
见神威候已走,独孤观澜也收刀转身而离。
就在这时候,姬羽忽然说:“谢谢。”
独孤观澜停下了脚步,怔了怔,笑道:“老夫也谢谢你那句话。”
姬羽说:“我送你吧?”
独孤观澜点了点头。
就这样,姬羽轻咳着从竹椅上站了起来,然后朝着独孤观澜走去。
韩星一脸茫然,而伶月和虞阿冷却仿佛看懂了什么。
太子姬玄水也很茫然,半晌后他回过神来,冲着和姬羽并肩远去的独孤观澜,喊了一声:“舅舅。”
他的声音很委屈,就像一个被无情抛弃了的小怨妇。
独孤观澜冷冷的声音传来:“我没有你这个外甥,你不姓独孤!”
姬玄水既无奈又生气,转头看向了独孤靖。
而独孤靖则是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所有人都离开了,伶月、虞阿冷则是拽着韩星回了桐华宫。
未央宫外,两旁种满湘妃竹林的官道中,只剩下姬玄水、谢飞文和御nn。
姬玄水呆立在那儿,任由春风春来,心中空荡荡的,只觉怅然若失。
此时的他,不像是荣华一身的东宫太子,反而像一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人偶。
生母独孤洛死去的画面,舅舅独孤观澜的那句废物,不断在他脑海中重复,将他心中的悲痛无限扩大,宛如魔鬼一般吞噬着他的心房。
如果恨,该恨谁?
恨天子、恨神威候、恨刘贵妃、恨独孤观澜、恨整个皇室、整个西楚,还是这个世界?
良久,呆滞的姬玄水回过神来,失声痛哭,大喊道:“我还有谁!”
这时候,御nn总指挥使谢飞文走过来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斩钉截铁地说:“太子殿下,还有末将!”
姬玄水怔了怔,痛苦戛然而止,一脸不解地看着谢飞文。
老天爷总是那么不尽人意,亦或许是今天西楚发生的事情太令人悲伤,刚刚停了半个时辰的春雨,又开始稀里哗啦的下了起来。
独孤观澜叫人取了两件蓑衣,自己一件,姬羽一件。
二人并肩策马而行。
独孤观澜问:“在城中城,问茶茶楼中,你见静儿的时候,便已经预知了这些事情。”
姬羽说:“知了个大概。”
独孤观澜问:“所以,你断定独孤家会是你的朋友?”
姬羽说:“因为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独孤观澜问:“你为什么要对付神威候?”
姬羽说:“因为逼疯梅妃、将梅妃打进冷宫的人,与神威候有着莫大的关系。”
独孤观澜蹙了蹙眉头,接着问:“刚刚你直面神威候有恃无恐,也是断定老夫必然会出手。”
姬羽说:“一半。”
独孤观澜不解:“一半?”
姬羽说:“我知道你会出手?”
独孤观澜有些好奇:“为何你这么自信,你就不怕,如果你猜测、预知错误,而送了命?”
姬羽转过头,一脸认真地说:“我认为,我的推演算计能力,冠绝西楚。”
独孤观澜朗声而笑:“真是一个骄傲的人啊,不过老夫喜欢!”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酒壶,竟是准备饮酒?
在整个西楚,能与独孤观澜共饮一杯酒的人不多,但如今他却打算和姬羽共饮一壶酒,因为姬羽足够骄傲。
打开了酒壶,酒香随风扩散,传遍方圆十里,不知道引得多少将士暗流口水。
此时独孤靖很想上前找叔叔讨一口酒喝,但他不敢。
独孤观澜豪饮壶中酒,酒水溅湿了他胸前的甲胄,然而他却浑然不在意。
喝了一大口后,大声说了一句“畅快”,然后他将酒壶递给了姬羽。
“小子,懂酒不?”
“略懂!”姬羽说着,接过了酒壶,放在鼻尖一闻,满脸陶醉。
前世今生,这样的好酒不多,如果师弟在,必然一剑三万里,都要抢得此酒。
于是,他也开始了一场豪饮。
能让他豪饮的人不多,能让他豪饮的酒更不多。
独孤观澜看姬羽喝得痛快无比,脸上浮起一丝得意,问:“怎样,小子?”
姬羽放下酒壶,长吐了一口浊气,笑道:“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独孤观澜傲然道:“当然,此酒只有我独孤家有,想必你今生也唯有与老夫家人、朋友能饮。”
何止今生,前世都没有喝过这般美味的好酒,想着姬羽又豪饮了一大口。
独孤观澜那雄狮般的双目里,闪过一缕浓浓的悲色:“此酒乃是出自家妹之手,名曰洛神酿,只是今后,再无人能酿出此等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