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萦绕,九重天之上,向来清净少人的归续阁忙得进进出出,连续三日盆盆血水端出,药材炼了一堆又一堆,偶有好事者一把拉住忙得心力憔悴侍女,一串串问题问下来,也都是心怀揣揣,摇头不敢言。
重华宫内,众神群列,气氛却肃穆。
“可惜了。”徊步于高阶之上的天帝,抬起眼望着进出不停的归续阁发出了一句喟叹,十二道玉藻却遮住了他的眉目,神情隐晦难明。
天帝一发话,奠定了殿内论调,众神方开始滔滔不绝。
“寒氏一族世居寒山,避世行善,不想得落得如此下场!”
“魔界一族这些年也未免太猖狂了些…”
“只是可惜了晏和公主…终究是天妒英才…”
“公主天资聪颖,年少飞升,若是经此一劫,道心坚固,以后也是…”
“小殿下年岁终幼,只怕是…”
“魔界近来异动频频,也未不是坏事,只是如今时机不到,不能轻易…”
…
另一边的归续阁满地狼藉,撑顶柱梁皆有入木剑痕,地砖破碎亦有寒冰遗迹,整室危危欲摇。
“杀!杀!我杀··”榻上少女面容稚幼,梦中却低声嘶吼着惊心之语,却又气息微弱,满是沙哑疲惫。
依稀可见抽气之声,宫女小声议论渐起,一老者冷眼望去,目带剑光,言语立止。
“为什么?不要…只留我一个人…”
“父君…母君…”
昏睡三天的少女总算换了呓语,不知是谁松了口气,似有重兵垂剑落地之音,室中气氛暂缓。
“…”玉指轻动,塌上人忽然睁眼,惊起阁内兵戈交响一片,大有肃杀之意。
放眼望去,侍卫云立,皆在看自己,竟有整装带阵之势。
“…怎、怎么了?”少女眼中满是惶然,惴惴不安地望向殿中唯一熟识的老者,“这是哪里?”
…
寒氏一族世代不喜纷扰,自古独居于寒山一带,寒山地界地处神魔之际,终年苦寒,少有人迹,又加上寒山端灵上神与玉琼神女夫妇二人乐善好施,广施救济,多年来也算相安无事,后又诞下晏和公主,据传小殿下天赋异禀,降生之日,三界漫雪,直至收了啼哭才至雪停。晏和公主亦不负众望,时值三百二十岁便飞升上神,成为上神录中最年轻的一名。
谁料得,前月才刚热热闹闹办过上神飞升之宴的寒氏一族,今夕却直接被魔君微生迟血洗,端灵、玉琼夫妇二人皆亡命于此,适逢寒山公主于碧瑶仙境中归来,见到的便是染血的魔头在魔莲业火光中猖狂大笑,怒火攻心,不顾雷劫未愈提剑猛刺。却因年幼飞升,道心不稳,以至于心神狂乱,险些走火入魔。
“…父君母君,都,陨了吗?”榻上少女不敢置信地再次问道。
“丹棱老君,是你又想来讹我了吗?”少女苍白面色上扯出一个惨笑,“我不玩了,算我输,别骗人了好吗,怪,怪吓人的。”
老者默然,众人低头。
“…”少女开始抱臂低头啜泣。
“小殿下还记得初七那日做了什么吗?”老者叹了一口气。
“我,我记得,初七那日,我刚从碧瑶仙境里出来,”少女一边抽咽,一边回答道,“我应了母君,去碧瑶仙境,找泛寒石,好赶在父君生辰前,给,给父君做,做个额饰。”
“后来呢?”老者试探。
“我不,不记得了。”少女面色扭曲,似在努力挣扎着什么,“头痛,老君,我头好痛啊。”
…
少女服了药刚刚睡去,老者正欲起身,却迎面逢上华服二人,皆以珠帘饰面,立马行礼。
“丹棱见过天帝陛下万安,天后娘娘金安。”
“是真的不记得了吗?”天帝拂袖示意丹棱起身。
“小殿下年岁还幼,道心不稳,受了惊,也是或有的事。”丹棱斟酌着回答道。
幕中少女,睡容平和,呼吸均匀,无辜面相中隐有愁绪,与昨日的那个眼眸充血,颠狂怒意的煞鬼判若两人。
三人一时静默无言,却各有思量。
“忘了也好。”天后语调沉沉,雍容自持。
…
又说了寒族灭门一事如何可惜的话,帝后在前,丹棱随后便走出了室。
霎时,榻上安眠的少女睁开眼睛,看着离去的三人背影,目色沉沉。
人皆言寒山夫妇是亡于魔君微生迟之手,晏和却知不然。
千年以来,上古九神后裔,一族一族的亡灭,越是显赫鼎盛偏越是败落得越快,越惨,如今除了天族自身与散居人间的幻族,其余七大家族皆只剩了一人。
寒族早有察觉之意,父母亦料及今日之祸,故此偏居寒山,避世不出,却料不得自己年少飞升,引来盛名,才遭此祸。
为什么要接连打压九神后裔?
为什么又要留有九神血脉?
为什么魔族接连异动,神族却不敢出手?
微生迟为什么会出现在寒山?
…
前几日心神大恸,迷乱失智,竟想仅凭一人之力,执剑冲上重华宫问个清楚,到底是自己莽撞了。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珠帘微响,又有人入室探望,晏和灵觉闭眼。
“为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语气无奈沧桑却是直入正题,“为什么要装失忆,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