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礼德逝了。”
“逝了?怎么逝的?”
“…礼德是谁?”
“…”
“孚寒殿的掌事神官啊,位份可比你我都高啊。”
“听闻还在御前侍奉过,原是天后娘娘的人,近日才被赏了和殿下。”
“…听闻是二殿下亲手…”
“怎么会?谁都知道咱们二殿下素来温润儒雅…”
“什么怎么会,自然是主子惹事,奴才受气呗。我可听说,礼德散魂的那一日,孚寒殿那位也在凌心殿呢。”
“莫不是二殿下是杀鸡儆猴?震慑那位?”
“说来孚寒殿那位相貌气度也不比人差,怎么这么不招人待见呢?五殿下张扬暴戾也就算了,怎么连二殿下也…”
“还能怎么呗,寒山那地方,荒凉无迹,即便是个神族公主,也是小门小户出身,不知礼数,如今又是一个破落户出身,却又年少位重,换成哪个不骄纵张狂呢?”
“可我瞧着那位性情虽孤冷了些,却不像是言行无状之人,”
“人前虽说如此,可人后如何便未可知了,再说,你瞧着有什么用哇,还是要殿下们喜欢才好。”
“这是给殿下选妃,可不是给你选主子!”
“哈哈哈哈哈…”
…
宫女神官嬉笑怒骂,打成一片,礼颜在旁亦面露愠色。
既知传闻不实,晏和不再顾虑,径直按印,开了禁制。
阁中霎时鸦雀无声,侍女们原地低头静立,难掩尴尬之色。
晏和神情并无不妥,只径直步梯,上了三层。
窗边早有人影在候,闻见声响,缓缓回头,一如往昔初见。
云泓今日弃了纸扇,宽袍广袖,金冠半束,雪白衣袂隐有金蟒盘绕,倒是清贵风雅。
“晏和见过泓殿下。”晏和缓缓见礼,既为此人而来,便再无惊讶之意。
“…”眼前人清瘦不少,此刻却屹立不动,静默无言,“我以为你再不会来这儿了。”
没来头的一句,不再用巧妙谦卑的敬语,倒像极了心力枯竭,晏和倏然抬头,却正对上云泓视线,似有哀戚之色。
“礼德之事原是我对不住殿下,”晏和低下眼眸缓缓道,“那日与殿下初遇,太过巧合,我便疑心礼德有二心,激了激她,没想到…”说罢又将身子低伏得更低了些,“还请殿下责罚。”
礼德逾矩对晏和自身无半分好处,加之晏和年少风情不解,也难让人将其与这档子污秽事联想起来。况且既有侧妃之诺,礼德对自己的心思,自己也并非不知,云泓自然知晓此事与晏和并无太大关系,只是出了这档子事,毕竟对自己清誉有损,而比之更为重要的是晏和会如何看自己。
“…听惊风说,你那日来我殿中是为了寻这只玉臂环。”云泓不应晏和所答,轻轻摩挲着臂环上的刻纹,反而带在了自己手腕上,再轻轻握住晏和的手,手肘一倾,宽大的臂环顺势滑进了晏和袖中。
寒山玉冰凉入骨,晏和又着一件广袖素服,一下子溜进臂膀,饶是体性寒凉晏和也冷了一惊。忽又想起寒山玉臂环是自己的,那日凌心殿里,礼德着的那件素服亦是自己的。
绮思一起,红晕顿时烧上脸颊。
“其实,那日——”晏和慌乱欲辩。
“那日,我亦愿是这样得到这只臂环的,”云泓上前一步压进,单手覆过晏和手背,笔茧、剑茧、琴茧,同样骨节分明的两双手出奇的相似,只是两相比较,晏和的手更为白皙纤小,十指交缝,云泓轻轻抬手,晏和亦怔怔被抬起手掌,露出皓臂一段。
随即,掌心落下湿吻一朵。
掌间尚能触到云泓温热鼻息,淡淡的龙涎香迎面而来。
未经风月的晏和懵了。
“你若知晓礼德是我的人,那我的心意你也应一并明白。”云泓眸色深深,似欲再上前一步。
“…”颊上飞热未褪,晏和却有些微微醒转,挣脱开手掌,退后一步,低头急急道,“凤簪一事尚无定音,帝后心意究竟如何,谁也难说,况且,婚嫁之事并非你我能作主。殿下若是谋权夺储,晏和一介孤女,怕是并无裨益。”
“…”云泓眼中似有痛惜之意,“你非我,焉知我是趋利而非真情?”
“我与殿下拢共才见了三面,”晏和抬眼,眼神灼灼,“短短三面,泓殿下就敢说对我情根深种了吗?”
“才,三面吗?”云泓缓缓低头,似有沉吟,“…”
晏和却听不大清,只得继续道:“治水之道,堵不如疏,疏不如引。殿下性情亦是如此,帝后二人本是对殿下存了期许,望殿下今后切莫再辜负,愿祝殿下治水之行安康顺遂,今日就此拜别,他日晏和便不再来送。”说罢,行了一礼,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