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岁宴,阖宫团聚。
下界治水、镇守的云泓、云汲两位殿下自然要回天参宴,顺便复命。岁宴末了,水火不容的两兄弟又心有灵犀地同来探望卧病不起的晏和,结果搁孚寒殿好巧不巧地撞上了。
“五弟怎么来了?神魔交界颇多恶灵,小殿下病情缠绵,小心过了孚寒殿煞气。”
“劳二哥挂心,寒山地处神魔边境,我为阿和带来故乡气息,亦可慰阿和病伤。”
“…小殿下年幼,五弟不要误了孚寒殿声誉,故土气息虽好,只是如今小殿下病伤未愈,不要引得忧虑重重才好。”
“我与小殿下年岁相当,又同为上神,平时往来不拘礼节,习惯了称呼单名,如今外人面前…却是云汲唐突了,倒是二哥莫不是方才岁宴酒未吃够,来孚寒殿讨一杯梅花酒喝吗?”
“…”云泓默了,晏和冷情拒酒名声在外,云泓自然知道梅花酒意欲何指,但令人难堪的是自己的确尝过了晏和的拒酒滋味。
“只是小殿下病伤未愈,却是不能像外面的女子陪二哥饮酒作乐呢,二哥一身脂粉来探病,怕也是…不妥呢。”
云泓更沉默了,下界事忙,二人皆是忙中抽空回天参宴,云汲一身寒气倒还可显得他的尽忠职守,倒是自己这一身…似乎不大好令人信服。
…
方才听闻二人同时来访,晏和先是唤了礼颜去回绝,推脱说自己已歇下了。
反倒是礼颜踌躇不敢上前,晏和这才临时起意,提前实行计划。这才走到殿前,听见兄弟俩这一番交锋,却是觉得也不能怪礼颜人怂了。
神界修罗场,神界修罗场啊,神界何处不修罗场。
晏和连连摇头,心想到底还是云汲能说会道,高过一筹啊,转而又想到有这么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弟弟在,也难怪云泓会养成这么一个阴沉暴怒的两面性子。
眼见的,云泓暴怒,二人似有剑拔弩张之势。
晏和赶紧酝酿了一下情绪,掀帘走了出来,楚楚道:
“是我不好,不分时辰地睡了这许久,叫二位殿下等烦了。”说罢还非常造作地咳了几声,“礼颜,快给两位殿下上茶。”
礼颜闻言上茶,梅花茶清冽,殿内浮香淡淡,倒也衬得殿内清净孤绝,与孚寒一名相得益彰。
只是上茶人神色忿忿,临了还哀怨地看了晏和一眼,到底是谁教给了自家殿下那么多鬼心眼呢?
鬼心眼颇多的晏和从容接茶,神色安然,顺便在思考孚寒殿殿前的梨花要不要就此改植梅花。
“小殿下客气了。我与五弟长久未见,不过兴头上闲聊几句罢了。”
云泓眉眼带笑,佩玉温润,一如初见时的翩翩君子,下界治水,虽是自贬,云泓却是风采依旧。
“阿和客气了。”
周身散发着寒气的云汲却是直接落座,顺便又从容地唤了一句“阿和”,引得云泓瞪来一眼。
“…”晏和赔笑着一起落座,心想云汲此人脸皮倒是远比云泓厚。
“小殿下伤势可好些了,听闻前几日小殿下忧思多梦,睡不安稳,下界多奇士怪能,我搜罗了一些安眠草药方子,制成香囊,送与孚寒殿,望可纾解一二。”
说罢令人呈上来一些素白香囊,暗香袅袅,倒也是赏心悦目。
想来是前几日颜绝来自己殿内弹琴的事有颇多流言,每天睡得精神饱满的晏和头疼抚额,却也有些好奇自己和颜绝的八卦又会被传成什么样。
或许哪天闲了,可去元元阁听上一听。
“晏和一切都好,只是归续阁夸大其词,丹棱老君亦心疼我些,想着多让我养养而咳咳…”未说罢又起了咳嗽,咳得苍白脸色一片绯红,实在不像是一切都好的样子。
云泓神情更带关切之色。
而云汲却似乎面带微笑,捋了捋自己腰上的香囊。
正当晏和开始担心边境苦寒没有油水,云汲拿不出拜门礼,也不想失面子,只能把自己的香囊解下来送人时,云汲身后的一位侍者双手奉案,低头上前。
“边界事务繁多,却也离得寒山颇近,云汲闲时去过几次,寒族神祠一切都好,寒山虽已烧毁,但山中白梅仍存,云汲便想着折来带给小殿下,也免得小殿下病中思乡挂忧。”
一枝素白梅花呈在暗红的案盘中,重重花蕊暗吐芬芳,枯瘦遒劲的枝干风骨犹存,此时殿中又饮梅花茶,倒是应时应景。
“…”晏和沉吟片刻,心想着到底还是云汲聪明,花最少的力气讨最大的欢心,送这个还显得风雅些。
只是要对不起云汲了。
晏和酝酿一二,准备起事。
“劳汲殿下挂心了…”晏和目有忧思,泫然若泣,“山后的白梅原是父君在晏和出生之日亲手所植,咳咳…父君当年是愿晏和冰雪著身,忍冬留香的,如今寒山尽毁,独留白梅朵朵,咳咳…倒也应了晏和眼下情状…”
说罢,直接呕了一大片血在衣襟,雪白的外衫惹了红血甚是灼眼,晏和却还在一阵猛咳,没有止意。
云泓云汲二人却是大惊,原本咬牙切切的云泓直接洒了半杯茶水在手,顾不及烫,赶紧差人去唤归续阁,云汲则面色沉沉,起身挥袖让端案之人下去,自己却径直上前去搀扶呕血正烈,眼看就坐不稳的晏和。
晏和索性又呕了一口血,转头就势在云汲怀里昏了过去。
索性云汲脸皮厚,对不起就对不起吧。
云汲佳人在怀,来不及思量,却觉着怀里低头一片寒凉。
低头去看,才发现,晏和身下已经开始凝血成冰,寒气暴走,转而寒冰以昏厥的晏和为中心在孚寒殿四面蔓延开来。
转眼之间,宫台殿宇连带着外头的十里梨林,一起冻上了。
…
孚寒殿直接成为了一座冰殿。
竟是灵力暴走,失控不能自己。
云泓:“…!”
云汲:“…?”
礼颜暗自抚额:不过是想把殿前梨花换成梅花,小殿下其实大可不必搞得如此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