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94章 皆有来处(7)(1 / 1)藕香食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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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好在懵逼的不止谢茂一人一直充当电灯泡的徐屈也被衣飞石吓疯了立刻蹦跶出来发光发热:“好叫殿下知道,老夫在军学得一手推拿手段,最是松骨解乏大将军试着也觉得好。侯爷也是自幼娇养着长大的公子,哪里懂得服侍人的手段?不如让老夫服侍两位入浴我给您按按?”

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先自抬身份成了“老夫”点明自己骑射师傅的身份又把大将军衣尚予拉了出来警告谢茂:你要欺负衣大将军的儿子可得掂量掂量。一个闹不好老子这个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还被你爹帝搞没了前程的残废豁出命也把你宰了。

好悬昨天把这独眼弄回来了。谢茂松了口气若没有徐屈搅局他今天还真得跟衣飞石“共浴”去。他心理虽老朽身体却年轻哇!昨天被衣飞石撩得尴尬了半天今天再一起洗个澡说不定丢脸的是谁。

谢茂故意嘴硬了一句:“哪里用得着小衣服侍了?下人都是养着吃白饭的么。”

徐屈狠狠一抹额头,将根本不存在的汗水一摔,开始撒赖:“瞧瞧瞧瞧老夫在殿下跟前还混不着一个洗澡盆子了?当年在须涂虏汗王的金帐里老夫也是叫画越焉支捧水洗过脚的……”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征战在外的风光。

谢朝立国不到七十年又在与西北陈朝、南边浮托国开战,皇室地位其实没有前两世谢茂称帝时稳固,如衣尚予这样掌握兵权又战绩彪炳的将领,是不可忽视的实权派,连皇帝都忌惮到非要杀之而后快,可见一斑。

徐屈开始吹嘘战功,谢茂不吭声了。他当皇帝的时候,要杀衣飞石是一道圣旨的事,现在嘛,他大哥谢芝想杀衣尚予,还得小心翼翼地先哄着,再砸一个秦州进去,否则一个闹不好,衣尚予没杀着,谢朝先变衣家天下了。

徐屈几乎是撕破了脸威胁信王,衣飞石略觉尴尬:“老叔……”您这样一闹,信王可能不会喜欢我了。

谢茂也觉得局面一度颇为尴尬,不过,他飞快地想好了对策。

“当年画郡之战,衣姊夫二千轻骑击溃须涂虏汗一万骑兵,收缴汗王金帐献于父皇,徐师傅也在?”谢茂立刻从一个热爱调戏美少年的小流氓,变成了仰慕大英雄的小迷弟,目光炯炯地望着徐屈,充满了憧憬与崇拜,“孤当日年纪太小!否则也随姊夫一起,怎么也得抢两个异族美人回来!那画越焉支美不美?可惜半途自戕了,听说她的女儿也是个顶好看的小美人,唉,真可惜……”

徐屈嘴角抽了抽,合着您跟哪儿都忘不了美人呢?干脆顺着谢茂的“意”,开始大谈当年攻占须涂虏汗国之后的艳事。

天下纷乱近百年,目前谢朝、陈朝与南边的浮托国还在战争状态,南北西东打生打死,大军过处难免有奸淫掳掠之事,似徐屈所说掳掠欺辱战俘之事,并不罕见。要将士杀敌用命,一点儿甜头都不给,谁干?衣尚予虽是百战名将,但他带的兵都是“凶兵”,执行军令时令行禁止没问题,然而整体道德感非常低下。

这也不仅仅是衣尚予的问题,往前数几千年,这一片大地的所有军队都是如此。

所谓威武之师、明之师,谢茂只在穿越前见过他本国的那一支。

“须涂虏汗国覆灭也不过才几年,殿下所说的幼株王女还活着。”徐屈并不想让衣飞石真在信王手底下吃亏,既然信王对画越焉支的女儿感兴趣,他毫无同情心地将之抛了出来,“好像在老桂坊的那间胭脂楼里谋生……”

老桂坊是圣京出名的风月之地,因距教坊司不远,官妓、市妓常来常往,其也不乏风尘人,前世衣飞石弄回家里伺候起居的名妓是老桂坊出身。这年月卖身青楼的女子多半身不由己,谢茂倒不至于看不起。可是,现在哄他去青楼?他爹才刚死不到一年呢!

谢茂敢肯定,只要他敢去逛青楼,这独眼老夫今天敢去串联蛊惑御史弹劾死他!

……但是,好像这样也不错?

谢茂只稍微考虑了一瞬,一拍桌:“好!走,小衣,今天舅舅带你去看美人!”

衣飞石不想去。徐屈故意抛出什么王女来是何想法,谢茂清楚,他其实也清楚。他不知道守制时逼奸大将次子的罪名重些,还是孝期嫖宿娼妓的罪名重些,他只知道,他已经决定要把前者栽谢茂头了,不必再栽后者了。

年少时的衣飞石,总算还有几分良心,他只想达到目的,并不想彻底毁了谢茂。

“殿下,卑职不敢去。父亲管得严,母亲也是不许卑职在外边胡来的。若是知道卑职随殿下去……去那种地方,卑职两条腿都保不住了。”

衣飞石提醒他,“您还在为大行皇帝守制……”

从帝陵寝跑回京城嫖妓,这么大的阵仗!不用老叔去煽风点火,有眼睛的御史都要把你弹劾得淑太妃都不认得你了!

然而,不想当皇帝更不怕死,彻底放飞了自我的谢茂才不在乎。

他嘿笑着拍拍衣飞石的肩膀,说:“没关系,咱们呀,换身衣服,偷偷回去。”

衣飞石是有一点儿良心,也只仅有那么一点儿。他对谢茂没什么感情,何况谢茂还觊觎自己图谋不轨。谢茂非要作死,衣飞石劝了一句,挣扎了一瞬,决定看他怎么死了。先传出信王从帝陵偷回京城嫖娼的消息,坏了名声,日后再说他逼奸自己,只怕全天下都要站自己这边。

不过,谢茂要作死,衣飞石可不想陪他死,请辞道:“殿下,卑职真不敢去。”

徐屈也怕把衣飞石砸了进去,万一这信王在娼寮里玩得开心,非要受用衣飞石怎么办?见面才一天,信王图谋衣飞石的风声还没放出去,那地方又是在京城,皇家势力大本营,真把皇帝、淑太妃惹急了,衣飞石能在皇城里死得悄无声息,任谁都别想把他的死和信王扯关系。

“殿下也是煞风景。衣大将军亲手将须涂虏汗射下马,是那幼株王女杀父灭国的仇人,您这把侯爷带,算怎么回事?逼得那小妞儿跟她娘一样自刺一剑,又有什么趣味?”徐屈一脸“你这个小菜鸟,真是不懂得嫖娼乐趣”的表情。

谢茂瞅了衣飞石一眼,从这少年青嫩天真的脸读到了一丝“看你作死”的冷意。

他想,这一笔账,孤迟早要和你算回来的。我为了捞你爹,命都豁出去了,你这么对我。哼哼,虽然你不知情,但是我还是记下了。肯定要你哭着说爸爸我错了。

“莫不是殿下……不知门路?呵呵,侯爷也没去过呀。不如老夫领路?”徐屈使激将法。

“孤在京生活十数年,不徐将军熟门熟路?”

“小衣,你不去也好,在萱堂宫里安置一番,看看给你预备的厢房喜不喜欢。这个侍人名唤银雷,暂拨给你用,有什么事,你吩咐他去办。缺了什么,也只问他。”

谢茂选择“果然计”。

他“心急火燎”地打发了衣飞石与徐屈,乔装改扮之后打马而出,似乎真的特别着急。

松风院。

衣飞石皱眉指责:“老叔何必多生事端。”

“多生事端的是你!你为何要答应与他共浴?你若不肯,我在一旁,难道他还能强迫你?”徐屈待衣飞石一直温和随意,不似长辈更似顽友,今天却变得疾言厉色,“不要以为信王可欺!他再蠢,一等王爵、帝亲子、当今亲弟,加普天皆知他亲娘淑太妃的从龙之功,这是他的倚仗!”

“不管你想让你爹做什么,他现在都没做好准备。你和信王,现在谁都不能出事。”

“否则,仓促之间撕破脸皮,得利的绝不会是衣家。”

衣飞石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今天会突然改变主意,答应与信王共浴,其实也没想过和信王撕破脸皮。可这其的原因,他又不好同徐屈细说,只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徐屈对外撑着一副兵痞老粗的形象,实则半点不傻。真傻的小兵,混不到将军的位置。

衣飞石才张了张嘴,停顿片刻,他惊呆了。

“你……你不会是……”你没想过和信王翻脸,难道是真想舍身给信王?

衣飞石不说话。

他还年轻,他还不能理所当然地利用所有人。当他察觉到,信王图谋他,他也图谋信王时,想的竟然不是各凭本事,谁被算计倒了谁甘拜下风,而是公平。

他必然要让信王身败名裂,那又何妨让信王与自己真有其事。

这些当然都是假的。

衣飞石不想说话的原因是,他发现利用信王这个事,盘算起来都是好好的,执行的时候,他才觉得……他好像很不忍心。看着信王总是满脸春风凑近他身边的模样,他好希望那个其实并不熟悉的人,能永远那么开心地逍遥快活下去。

所以,他希望信王对他做一件坏事。坏到他再看见信王的脸,恨不得狠狠一拳下去,把那满脸春风笑意打个稀巴烂的坏事!

“吩咐银雷,清溪侯想要什么都行,不许他走出行宫。若他要送信,将信扣了。”

目前的谢茂,顶多做做这种等级的“坏事”。

大概不可能坏让衣飞石气急败坏到打烂他的脸。

容庆眼蓦地一空,荒芜处滋长的则是无穷无尽的恐惧,他下意识地看了谢茂一眼。

说话间,杨竎背后的惊马已经被安抚住,杨府豪奴也都恢复了一贯的严肃。杨竎命令一句,立刻有三、四个人越众而出,手里拎着一个麻袋,放在杨竎的马前。

容庆脸色已惨白如死,双手攥紧,骨节发出细微的声响。

杨竎看都不曾多看一眼,一心追着谢茂的身影:“我捉来淫妇,小公子可得向我赔罪。”

谢茂侧过身,揭开朱雨手的香炉盖儿,拨了拨埋在香灰里的炭,“怎么赔罪?”

他的手修长有力,又因年纪尚轻还未彻底长成,骨节温润秀气,有着触目可知的美好。出门在外,朱雨带的香炉银签都很低调,是这样低调不起眼的器物,被谢茂那一双闲适慵懒的手调弄着,霎时间多了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杨竎看他拿银签拨弄香灰细小玲珑的香炭,恍惚间想入非非,若是让他用那手替我……

“还请小公子赐我姓名,再请我喝一杯。”杨竎说。

“那也简单。”劳资报名吓死你,“请你喝一壶也使得。”

在场所有知晓谢茂身份的都选择了低头默默,信王请你喝一壶,呛不死你都得硬灌。

“这袋子里的是……?”谢茂问。他再不问,容庆似乎都要昏过去了。

杨竎将折扇收起,微微颔首,立刻有杨府豪奴前,将麻袋打开,首先露出来的却是一条软绵绵的小腿,蹬着沾血的绣花鞋。容庆似要发声,被王府侍卫制住。杨府豪奴又将麻袋倒了个个儿,重新解开另一头的绳索,这回终于解出个披头散发满身鲜血的少女,也不知死了没有。

容庆满怀希望麻袋里的不是他认识的人,此时彻底绝望,惨号道:“庄儿!”

声音太过凄厉难听,尤其是容庆嗓子早坏了大半,这大半夜的喊着简直瘆人。

谢茂皱眉道:“让他闭嘴。”

他不理解这种面对既成事实鬼哭狼嚎的人,喊一句能把人喊得恢复原状?

王府侍卫一记手刀下去,容庆立刻软在了地。

杨竎又一次误解了谢茂的用意。他认为谢茂已经彻底相信了自己的说法。又或者,谢茂是害怕杨府家世,不想和他作对,所以顺着台阶下来。是真相信还是假相信,杨竎都不在乎。他迷信承恩侯府的权威,总认为全天下都应该奉迎在承恩侯府的金字招牌下,使他无往不利。

“去把人带回来。”杨竎吩咐身边的家奴,他认为谢茂已经向他服软了。

随后,杨竎用矜持不失温和的微笑,对谢茂说:“敢请小公子赐教家门?愚兄在家行四,若贤弟不弃,可称呼愚兄四哥。”

多大脸敢当信王的四哥?你知道信王的四哥是谁吗?余贤从都不想吐槽杨家这个冒失鬼了。

谢茂侧身在朱雨手里玩了半天香炉,此时突然抓住炉子,连香带炭返身照准杨竎脸掼去。他看似没什么武力,打猎都射不兔子,徒手掷物却有着相当的水准,香炉正正地砸在了杨竎的眉心,香灰噗地洒了一地,半数都落在了杨竎的脸。

这且不算,那炉子里还埋着一块香炭,滚烫地落在了杨竎胯下的马头,马立时惊了。

杨府那边谁都没想到谢茂会突然出手,谁敢相信,一个乡巴佬敢对承恩侯的公子无礼?

局面顿时陷入了混乱,杨府豪奴有急着安抚解救惊马背迷了眼的杨竎的,也有气冲冲前要捉拿谢茂的,最无所适从的反倒是先前被差遣来拿容庆的几个。杨竎以为谢茂服软要把人交出来了,因此那边只派了两个人过来,立在容庆身边的两个王府侍卫则是触目可知地不好惹,这两个人站在间都快哭了,去抢容庆吧,估计会被王府侍卫打折,不去抢吧……嗯,不去抢。

两个杨府豪奴很怂地选择了后退一步,甚至用眼神向王府侍卫表示:我们不来,不来。

杨竎一边拿手擦眼,一边怒吼:“来人给我捉住他们!不许打小公子。”

谢茂都给他逗乐了,吩咐余贤从:“既然如此,留他一条命吧。”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向杨家发难,杨竎自动送门了,若不是杨竎色迷心窍喊出“不许打小公子”这句话,今天承恩侯得先折一个儿子。搞事情嘛,不嫌事儿大。承恩侯的世子谢茂都敢杀,何况是区区一个婢生子?

他仍是和先前一样笑容温和无争的模样,半点儿不见情绪,然而,他言辞轻慢生死的倨傲冷酷,却让服侍在他身边的赵从贵、朱雨、余贤从都下意识地觉得夜风渐寒。

从前的信王,不是这样的。所有人心都模模糊糊地涌起这个念头。

可是,没有人会想到重生穿越之。皇室哪年不变态两个?这一年内,谢茂死了亲爹,亲兄继位,自己被晋一等王爵,又被淑太妃打发到山里替帝守陵,剧变之下,岂能没有丝毫改变?他性子变了,没有人敢觉得怪,只是暗暗心惊。

曾经最是好脾气从来不杀人的信王,前两日才刚刚杀了两个贴身内侍呐!

余贤从刚要应是,听见谢茂用吩咐喝铁观音还是碧螺春的语气,说:“打折他三条腿行了。”

余贤从与朱雨都觉得自己的第三条腿有点痛,赵从贵没有第三条腿,他觉得双腿间凉飕飕地!

余贤从守在谢茂身边没动,黎顺将容庆拖回余贤从身边,与常清平一起跃入人群。

信王府的侍卫都是帝在世时钦赐,也有一些身手特别好的高手,如黎顺、常清平二人,则是当今皇帝做太子时赠予信王防身,帝朝晚期,想杀谢茂离间太子与淑妃的势力不在少数。黎顺和常清平是在那种风声鹤唳的情况下,奉命到谢茂身边护卫的。

余贤从出身世家,是帝所赐,正经羽林卫出身,黎顺二人则是太子宫所出,来历不明。

余贤从做谢茂的外侍长,负责谢茂的安危,对来历不明的黎顺等人实在不太想用。可是,帝在世时,太子送来的人不能干晾着,现在太子登基为帝,东宫送来的人更要重要了。所幸黎顺与常清平倒也知机,平时不会太贴着谢茂,打猎时也常常奔在最前头驱赶猎物。

现在谢茂要差遣人做打手,余贤从与护卫谢茂的六名侍卫都没动,黎顺与常清平动了。

这二人身手冷峻鬼魅,所过之处阴风一片,触身是一地哀嚎。

黎顺鱼跃而起,一拳将马背的杨竎捶下,雁随而至的常清平横扫一腿,只听见清脆的骨折声,杨竎原本后弯的膝盖瞬间变成了前弯!惨叫声未起,黎顺触地倒踢一脚,卡住了杨竎另外一条仍旧健康的脚踝,长臂轻舒,握拳狠狠砸向膝关节,咔嚓一声碎响。

兔起鹘落之间,不过眨眼。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地打断了杨竎的双腿。

倒是这如何打断“第三条腿”让二人颇为迟疑,黎顺眼神一瞟:你?常清平左顾右盼:找点什么当武器好……

杨竎双腿折断惨号着摔在地,杨府豪奴都急了,跟着主子出门,让主子伤成这样,他们都要挨板子!运气好能捡一条命去庄子苟延残喘,运气不好直接被打死了!这让他们如何不急不恼?

杨府豪奴纷纷冲向击伤杨竎的罪魁祸首,黎顺与常清平顿感压力,黎顺从靴抽出短匕,常清平则顺手拔出了杨竎马鞍装饰用的华丽长剑,二人被围攻得不耐烦,同时出手刺向杨竎胯下。

“啊!!!!”杨竎惨叫。

黎顺与常清平同时收手,各自收获破蛋一枚。

谢茂这边只出了两个侍卫,杨府那边甭看人多马杂,战斗力意外地低下。

黎顺与常清平越打越顺手,身边放满了倒在地不住呻吟的家奴,定睛一看,对面还站着几个人,穿着杨府家奴的衣裳,人影却很熟悉。不是先前奉命去查看“捉奸”的王府几个侍卫吗?

原来那几名侍卫见杨府来人甚多,归来请示余贤从之后,为保万全先埋伏在了杨府人群,伺机在风口点了迷药。这迷药也不让人立刻昏睡,只有身燥体软之效。信王府侍卫常年试用,都有抗性,少量迷药几乎没有妨碍,放在杨府家奴身见了效。

杨府众人尽数放倒之后,余贤从前来复命,谢茂道:“收拾收拾,咱们逃。”

逃?这个词用得极其微妙。

在谢朝,只要谢茂打的不是皇帝,哪怕他欺负了皇帝的几个儿子,也不必“逃”。

他只要报出身份,别说皇帝皇后,算是承恩侯杨清本人,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婢生子,和朝最炙手可热的一等王爵不依不饶。他根本不必逃。他完全可以大大咧咧地在这间小客栈里高卧不起,等着明天承恩侯府来人门,不是向他问罪,是向他赔罪。

……可是,他说,他要逃。

今夜他没有向杨竎自报家门,今夜他抢了杨靖的致命软肋,今夜他折了杨竎三条腿,然而,他这么带着所有知道他身份的人,逃了!无名氏犯下泼天大案,承恩侯府公子惨遭毒打残害,这个消息将会随着天亮传遍圣京。

皇帝、皇后、承恩侯府,甚至五城兵马司、城关衙门、卫戍军,统统都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会大张旗鼓地把这个“无名氏”找出来,明正典刑。

想想这么可怕的阵仗和局面,赵从贵差点哭出声来。

淑娘娘诶,老奴对不住您!千岁这是故意要搞事情啊!老奴胆儿小,老奴不敢拦!

“想不想跑一会儿?”

“想!”

“那你叫声舅舅我听听。”

“……”

衣飞石的母亲虽是梨馥长公主,可这位公主毕竟是养的,他怎么敢叫舅舅?

谢茂在马俯身,凑近衣飞石耳畔,轻笑道:“你在我耳边轻轻叫一声,我听见行了。叫不叫?我数三声,不叫我可走啦?一、二……”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在衣飞石耳畔萦绕,闹得这少年半个耳朵绯红,可也只是抿嘴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怎么都不敢真的叫“舅舅”。

“三。”谢茂遗憾地直起身来,从衣飞石手接过缰绳,“那我走了。”

衣飞石紧紧抿住下唇,紧张又微怯地看住他。

他似乎在为不能亲近神驹难过,又似乎很担心自己的违逆会让谢茂不悦。

谢茂前几世见惯了冷峻从容的衣大将军,陡然遇见这个还生涩稚嫩的小衣飞石,只觉得好玩有趣又可爱,特别想揉两下,欺负两下。故意撇下眉峰,轻哼一声,双膝夹马小跑两步,又突然驻马回头,说:“真的不叫?”

衣飞石似被他飞扬的目光刺伤,低头道:“……卑职不敢。”

“驰风和奔雷去年生了一匹小马驹,我还没想好送给谁。”谢茂突兀地说。

衣飞石终于有点按捺不住了。骑着驰风跑一会儿跟领一匹带着神驹血脉的小马回来,这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啊!他很想要那匹小马,又觉得马改口挺……不好意思。

谢茂叹息道:“看来是没人想要了。”

他作势要打马离开,衣飞石慌忙小跑着追了去,紧紧抱住马脖子:“要!想要!”

谢茂含笑眯眼盯着他。

衣飞石小声喊了一句,谢茂听不清,复又趴下伏在马背,“你在我耳边喊一声,要乖乖的,甜甜的。”

谢茂只衣飞石大一岁,仗着发育早,看去满脸稚气的衣飞石成熟些。不过,也仅仅是成熟一些。此时非要在衣飞石跟前端长辈的架子,逗得衣飞石面红耳赤,半天才吭哧吭哧地小声喊了一句:“……舅舅。”

“嗯,”衣飞石紧张地盯着谢茂,谢茂却摇头,“不甜么。”

衣飞石也是豁出去了,打量左右离得颇远,将嘴凑近谢茂耳边,学着自家阿妹琉璃撒娇的口吻,尽量甜软地喊道:“……信王舅舅。”

凑得太近,少年温热的嘴唇在谢茂耳尖轻轻擦过,随之而来是一缕热气。

擦!谢茂顿时觉得……不、好、了。

本想让衣飞石骑自己的驰风回去,这会儿谢茂也不敢下马了,轻咳一声,尽量掩住身下的尴尬,说:“好吧。那小马驹送给你了。不过,你得亲自跟我走一趟,那小马驹是崔马官自幼照料长大,你若要领它走,总得和它的崔妈妈打个照面,有嘱咐给你。”

天真的衣飞石丝毫没想过信王敢玩强行扣人的把戏,听谢茂说得也在理,人家那可是神驹之后,驰风与奔雷的后代!是得去听听养马官的叮嘱,可别把珍贵的小马儿养生病了!

随行侍卫让了一匹马给衣飞石骑着,一行人往山间的信王行宫赶回。

行至半路,山间草丛抖索,谢茂一时兴起,挽弓射了一箭。侍从策马将猎物捡来,只有两撮兔毛。侍卫固然不敢笑,衣飞石也不敢笑,只有坠在队伍末尾的徐屈翻了个白眼。兔子都射不,这徒弟怎么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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