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9章 振衣飞石(49)(1 / 1)藕香食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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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三更已过衣飞石在皇帝怀里趴着都趴累了皇帝居然还稳稳坐着没打算走,他就忍不住问:“陛下今日不回宫?”大牢里收拾得再干净,毕竟也是牢狱。

谢茂怕他歪着不舒服,扶他换了个姿势哄道:“你睡吧,朕陪你睡着了才走。”

这样甜蜜的话搁从前听了衣飞石八成都不会往心里去。

要不是想睡自己,才认识几天呢就装得这么深情?这会儿知道皇帝不是想睡自己是想“被”自己睡这滋味顿时就不一样了。睡榻是从钱元宝寝室里搬出来的坐着连个靠背都没有皇帝就这么独坐一边,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抱着自己足有大半个时辰。

想起皇帝身手稀松平常平时也很少打磨筋骨,衣飞石就忍不住关心一句:“坐了许久了陛下累不累?若陛下不怪罪臣还是趴榻上吧。”

谢茂都惊呆了。

低头把衣飞石看了好几遍:这是朕的小衣吗?这么会关心人了?

往日相处时衣飞石都显得非常被动甜言蜜语那是一概没有被谢茂逗得急了他只会直接脱衣服。显然衣飞石并不享受与谢茂相处的过程。他虽说愿意侍奉谢茂可那是忍耐,是勉强,不是从心愉悦,他会下意识地想速战速则、尽快逃离。

现在衣飞石不再将谢茂视为践踏自己尊严的征服者,这种雄性之间碰撞的小别扭被淡化了,二人的相处方式方才趋于正常。

衣飞石不再竖起心内的坚墙,警告自己要对谢茂施予的关心无动于衷。

他开始给谢茂回应了。

谢茂哪里知道二人之间产生了这么一个滑稽又美妙的误会?他只知道小衣莫名其妙就变得会关心自己了,心尖儿就有欢喜在跃动,越发温柔地回应:“朕不累。小衣先睡。”

说着,还用哄小孩睡觉的姿势在衣飞石身上轻拍两下,就差再唱一个催眠曲了。

衣飞石是真的疼得睡不着,不过,他身负家传武学,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伪作出一个缓缓入睡的样子,把皇帝骗走并不困难。与其费力和皇帝沟通,不如装睡。

谢茂就察觉到怀里人逐渐放松的身躯,呼吸也越来越沉。

沉睡的小衣比清醒的小衣重了不少,谢茂本想抱着多亲昵一会儿,奈何胳膊不怎么争气,那小衣居然还越来越沉……

他心里嘀咕着,日后还是得辛苦打磨打磨筋骨。平时有侍卫跟着,有宫人服侍着,难免犯懒。以后和小衣在一起了,亲热时难道还要侍卫来帮着抱人?力气大了,才能解锁各种姿势,随便地这样那样啊!

他慢慢把衣飞石放在榻上,看着小衣侧靠的脸颊,犹豫再三,还是低头亲了一下。

偷来的亲吻,不能太放肆。谢茂低头小心翼翼又认真地含住衣飞石的嘴唇,伸出舌尖在那片薄唇上下探了探,没敢往里深入。

他知道自己是在欺负人,他也知道衣飞石是在装睡。

以衣飞石的身手,都被他从身上挪到榻上了,怎么可能还不醒?

对不住小衣,朕真的忍不住了。谢茂在衣飞石口中轻尝片刻,心想,朕会补偿你的。

这点儿无耻的甜蜜结束之后,谢茂在牢狱里又待了许久,一直到心中的燥意与身上的尴尬消散之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衣飞石缓缓睁开眼。他……就这么喜欢我?

次日恰逢初十大朝会,谢茂回宫时,就遇见了早早前往左安门前排队、等待进宫的朝臣。官越小,来得越早。这也是朝廷惯例。未免引起注意,他的马车不得不绕道,从光佑门走肃静道,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悄无声息地进了宫。

还能睡半个时辰。谢茂苦中作乐地想。

所以他就不喜欢做皇帝。做皇帝真的巨惨!三百六十天,天天都要上班!

当大臣的偷懒不想干了,就装个病或是报个事假,一般都给批像左都御史蔡振那样的,养着足疾十天里八天都不上衙门,底下人还很高兴他休假呢。当皇帝呢?但凡迟到一刻钟,朝野上下就得谣言满天飞,内阁大臣立马到肃门前立等问候,这日子能过?

眼见着太极殿就在眼前,谢茂只想赶紧洗洗去龙床上呼一会儿。一个看着挺眼熟的女官走近来禀报:“陛下,太后娘娘请您回宫后去长信宫知会一声。”

这是客气的说法。如果只是知会一声,哪里用得着亲自来禀告皇帝?早有人去给长信宫报平安,说皇帝安安稳稳地回来了。这是请皇帝立刻去长信宫见太后的意思。

这一日衣飞石遭暗算事发之后,谢茂先发作了张姿一通,长信宫悄无声息,随后谢茂出宫探望衣飞石,长信宫只叮嘱多带护卫。母子二人,至今还没有谈过。

如今谢茂回宫都这个点儿了,太后居然还没有休息?

谢茂沉默片刻,吩咐赵从贵:“去长信宫。”

事涉林相,事涉林家,太后着急慎重也是人之常情。谢茂对此不意外。

他没想到的是,太后居然这么不放心他,非得这么晚不睡熬更守夜地等着,非要在深夜急召他去说话。不就是担心他在大朝会上和林附殷翻脸吗?在太后心中,他就这么冲动无脑按捺不住?

皇帝微服出宫的消息极少人知道,长信宫也按照惯例在上更后熄火。

谢茂行走在寂静漆黑的御道上,前排仅有两个宫人提着莲花小盏照明,白天里巍峨堂皇的宫室在黑夜里摇曳着影影绰绰的虚影,脚步声似乎都能从后宫传遍天下。

走进长信宫大殿,殿内只点着零星几盏小灯,谢茂甚至没看见太后就坐在阴影里。

一直到大宫女点燃殿角的宫灯,温暖的烛火自上而下倾泻而下,谢茂才看见坐榻上握着数珠,陡然间苍老了近十岁的太后。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走近一步,发现昨日还神采奕奕的太后,确实是疲惫苍老了!

“阿娘……”谢茂心中一窒。

看见陡然间变得苍老的太后,他甚至比看见衣飞石的伤处还要难过。

衣飞石所受的伤终究能养好,母亲的衰老却是不可逆的。老了,就不会再年轻。

“茂儿。”太后轻轻喊了一声,“你要忍呐。”

“如今中军在衣飞石手里,你要处置如何处置张姿都翻不起浪来。林附殷不一样。”

“内阁之中,陈琦、纪默声都是林附殷一党,吴善琏虽是孤臣,却不擅钱粮,和六部关系也不太好,能实事,不能共事。六部尚书中,吏部单学礼是林附殷姻亲,户部裴濮是陈琦门生,动了林附殷,大半个朝廷立时就要停摆!”

“如今西北、南边都有战事,北边也不见得太平,咱们得忍。”

往日顺利登基的倚仗,一瞬间就变成了被掣肘的枷锁。林附殷还想着太后会为了他与皇帝撕破脸,却不想在他朝皇帝背后捅刀的一瞬间,亲妹子就变成了仇人。

谢茂也以为太后是要为林附殷说情,哪晓得太后一开口,林附殷就成了对手。

“阿娘,儿臣明白。”他上前坐在太后榻前的承足上,轻轻拉住太后的手,取走她手里的数珠,“阿娘别伤心。儿臣忍得,儿臣也让得。他日必许舅舅荣归故里,衣锦还乡。”许诺绝不对林家赶尽杀绝。

太后借着烛光看着儿子俊美秀气的脸庞,问:“陈阁老家有位孙小姐。”娶不娶?

如谢茂的想法,先开恩科,培养天子门生,再慢慢地充实朝堂,哪怕他运气好遇到绝世名臣,再不顾物议蜚声疯狂提拔,也得三五年才能崭露头角。太后的想法就快捷多了,在朝堂没帮手?和老臣联姻啊!

后位只有一个,妃位可有八个!一旦开了后宫,林附殷瞬间就会被架空。

哪晓得谢茂把衣家上下拉了一遍,暗叹晦气!小衣他哥怎么那么早就娶妻了?反问道:“陈阁老家有适龄的小子么?儿臣看衣家的小姑娘也该嫁人了。”娶人家闺女是不行了,把小衣的妹妹嫁过去!

这就是不愿意了。为什么不愿意?太后心知肚明。她早就有揣测了,只是不忍问,不忍闻。此次逼于无奈借机试探了一句,皇帝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他只要衣飞石,不会立后,也不会纳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太后空洞许久的眸中倏地流出一行清泪,却没有质问皇帝。她和往常一样回答皇帝的话:“陈阁老家没有。户部裴尚书家有。”

谢茂真以为自己会被亲妈狂怼一通,这时代并不禁止男人行南风,只要不荒废承嗣、抛家弃子,喜欢个男人真不算什么大事。前世谢茂与周琦的事也闹得满朝皆知,并不损害他刷出千古一帝的成就,朝臣也没什么可置喙的。前提是,他有皇后,有嫡长子。

为了男人连妇人都不要了,孩子都不生了,这性质可比睡个男人严重多了!

谢茂自己心志坚定,有足够经验和能力来应付来自太后的狂风骤雨,他知道自己可以不妥协,所以,他也不在乎对亲妈坦诚。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后居然是这么个反应。

儿子,联姻不?娶姑娘不?

不娶。让我男媳妇儿家的妹妹去联姻,对方有小子不?

好吧,这方案也行。

……

就这么通过了?

太后眼角的泪水让谢茂沉默,可他不会为了太后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和衣飞石之间,永远都不能有第三者插足。他不算个好人,可他从来不欺负女人。他和周琦在一起时,他能对后宫雨露均沾,和衣飞石在一起呢?任何敢在他和衣飞石之间变成阻碍的人,都会被他除之而后快。

所以,他绝不可能在后宫里放任何女人,哪怕是名义上的女人。

谢茂沉默地替太后擦了擦泪水,轻声说:“阿娘,不能动小衣。”

太后眼中泪流更急,狠狠掐住儿子的手,居然瞪了他一眼。

就在谢茂莫名其妙的时候,太后伏在榻上放声大哭,泪水沾湿了坐席。

这阵势把谢茂惊住了。怎、怎么了?一哭二闹中的哭吗?刚才不是都说通了吗?

太后哭了快一刻钟,外边天都要亮了,她才捂着红肿的眼睛,吩咐宫人打水洗脸。收拾干净之后,她一张素颜略显老态,看着儿子的眼神却很温柔:“茂儿,只要你在乎他一天,阿娘就替你护着他一天。”

阿娘心爱的少年死在了看不见的远方,“阿娘希望,你比阿娘幸运。”

旁人是否会祝福你们,阿娘不知道。但是,阿娘祝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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