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12章 振衣飞石(212)(1 / 1)藕香食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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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立嗣女之心如此坚决。

衣飞石算了算日子,发现皇帝大半辈子时间都在为此筹谋。

他与皇帝曾经也有过一段最甜蜜的岁月。二人从陌路到相识一点点亲近一点点信任他对皇帝的感情从警惕、猜忌逐渐变得理所当然地笃信。那是多美好的日子?情浓到仿佛看不到尽头每一天都发现自己更心爱对方一些,那份儿欢喜仿佛就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往无前。

直到他得知皇帝欲立嗣女之后,这个巨大的分歧才打断了他与皇帝不断升温的感情。

如今他和皇帝的感情仍旧很好,有多好呢?好到找遍全天下只怕都找不出比他们更亲昵相爱体谅彼此的人了。

可是,衣飞石很清楚他们原本可以更好的。

如果,没有立嗣女这件事的话。

这些年衣飞石一直固执地觉得皇帝错了他说服不了皇帝,心中却很不服气。

谢茂不愿和他争执,二人就将这个问题搁置不谈。

衣飞石始终认为这事不算什么。

他是臣子,臣子岂有不受皇帝脾气的?犟不过皇帝,他既不能发脾气也不能动心机,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受着。

直到那日长信宫叙话他主动请命去处置吴祭酒府上骚乱皇帝露出那样惊喜的反应他才知道原来被他一向轻视的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他自视为臣下,皇帝却不单单把他当做臣子。

他心中堵着一口不服气,皇帝就一直小心翼翼地张开羽翼圈着他。

他是不服气,可皇帝也从没想过给他委屈吃,他心里不甘愿的事,皇帝从不让他去办。皇帝驾驭群臣向来蛮横,要么服,要么滚。唯独他不一样。皇帝准许他不服气。

这让衣飞石心中始终压着一块巨石,坠得难受。

身在这个时代,衣飞石能爱人的方式就那么几种。越心爱皇帝,他对皇帝就越恭敬虔诚。

他不止是臣子,也是皇帝的爱人,所以他觉得自己忍着皇帝给的脾气和委屈都是应该的。他和皇帝的关系,就是臣仰头君俯视。他没有妻齐敌体的念头,他与皇帝天然就该是皇帝发脾气,他低头受着的关系。

……却原来并不是他忍让着皇帝,而是皇帝一直忍让着他。

皇帝不止忍了他的不服气,还默默地将大部分立嗣的风险从衣家转到了自己身上。

作为一个正当壮年、乾纲独断的皇帝,谢茂下旨修订礼书,这事没个三五年且不能收拾清楚首尾,完全可以称作是太平朝最大的几件事之一。

这和皇帝留下遗诏传位,或单纯册立储君的立嗣之法不同。一旦在册立储君之前,朝廷修完了太平礼,任何人想要质疑嗣女的合法性,都不能简单地攻讦衣家胁迫蛊惑或嗣女篡改圣旨。

圣意昭昭,根本篡改不了啊

立嗣女就是皇帝的意思,为此皇帝不惜修了宣化礼。

相比起皇帝在暗中所做的一切,衣飞石觉得自己这十多年来自负隐忍都显得极其不驯可笑。从来皇帝谋划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给皇帝的是什么呢?避而不谈,冷眼旁观。

衣飞石哑口无言。

他低头靠在皇帝怀里,想了许久,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很愧疚,也很后悔。如果时光倒转十多年,他一定不和皇帝顶嘴,一定乖乖听从皇帝的旨意,皇帝说要立嗣女,他就磕头谢恩。然而,时光是不能倒回去的。

他不服气地和皇帝犟了十多年,皇帝非但没有惩戒他,反而一直好好地宠着让着他。

“此事不易做。不是臣狂妄,听事司门路虽多,论身手不如羽林卫。此事臣来办吧?”衣飞石主动请命。

“如今用不到你。”谢茂仍然拒绝。

见衣飞石已听明白了自己的打算,居然也没反对自己的计划,谢茂就挺高兴了。

在谢茂心中,衣飞石仍旧是不赞同嗣女计划的,他也不想多说这件事,平白坏了相处的温馨默契:“外边跑了一天,累不累?朕在殿内蜷了一日不大松快,待会去书房看折子。夜里再陪你。”

怕衣飞石身上带伤,又在自己跟前强撑着,所以,谢茂打算避出去。

衣飞石这样的体格修为,挨上五十刑杖本也不算什么,架不住他受杖时撤了一身内力。

失了戒备的衣飞石也是肉体凡胎,胳膊粗的刑杖抡圆了朝脊背上击打,没打断脊骨是两个施刑的侍卫不敢下死手。饶是如此,他人前人后毫无异色的模样也是强撑着的。

皇帝很体贴。衣飞石却不敢再顺水推舟瞒下去。

谢茂才要起身,就被衣飞石拉住了胳膊,低头说道:“我不累。”

“那你陪着朕。”

谢茂最受不了心上人的挽留,就这么轻轻拉一下,骨头都酥了大半。

“歪一会儿?叫人来唱曲儿。”

衣飞石十分头疼,现在龙幼株也见了,饭也垫上了,再不跟皇帝解释,难道还要拖延一二?可他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皇帝又要岔开话题去找消遣,那是真的不想探究他的“秘密”。

不探究当然好,问题是,皇帝他喜欢瞎想啊!今飞珀就倒霉了,明儿不知道是谁倒霉呢。

他这么板着腰身僵持瞬间,谢茂就察觉出他的纠结了。问道:“怎么了?”

“臣身上的伤与臣父无关。”衣飞石下意识地回答。

“你是要替衣飞珀找朕讨公道来了?朕训斥他的话,哪一句不对?”

谢茂脸色沉了下来,装了一天瞎子,早憋着难受了,衣飞石居然还敢和他犟嘴,“原来你受伤了?朕竟不知道。不是镇国公打的,那是怎么来的?这世上还有能打伤你的人?不是你爹,莫不是朕打的吧?”

皇帝这推理也是干脆利索了,堵得衣飞石哑口无言,半晌才说:“臣。”

谢茂看着他。

“是臣自己。羽林卫是臣所领,陛下宫外遇刺,是臣玩忽失职……”

衣飞石当着三个心腹校尉的面挨了一顿刑杖,其中考量颇多。

当着皇帝的面,他就不能解释其中的细节比如他先坏了规矩,莫沙云有样学样。

就皇帝那么护短的脾性,从来都是朕小衣能做的事,你们就能做?你们不能做的事,朕小衣难道也不能做?只怕皇帝一句话没听完,就能下旨把莫沙云砍了。

衣飞石只能认真地反省认错。

他说的也都是心里话,皇帝遇刺,他惭愧后悔极了,这会儿句句真情实感:“臣多年来自负事君恭谨,替陛下执掌羽林卫,却让刺客近身惊扰圣驾。臣惭愧,臣……”

知错认罪的句子说了一大堆,皇帝始终一言不发。

衣飞石心口有些空。

他蓦地住了口,坐在他身边近在咫尺的皇帝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绪,可他知道皇帝在难受。

“陛下……”衣飞石低声唤。

谢茂才看见他同样尴尬难受的表情,冲他笑了笑,说:“朕知道了。在羽林卫领了刑杖?打了几下?去传赵云霞来。”

朱雨连忙领命退下。

“陛下……”衣飞石有些急了,皇帝这反应太奇怪了。

“解开朕看看?伤哪儿了?”

谢茂尽量温柔地捂着他的衣襟腰带,衣飞石藏得严实,他就没有直接上手撕。

衣飞石知道背上不好看,也不知道哪一根筋抽了,见皇帝要扯他裤子,居然说:“没有伤了臀!”

他这话说得不算露骨,然而,他心中想什么,谢茂听声儿就知道。

“没有伤了臀朕该谢谢你对吧?!”

谢茂狠狠一拽,衣飞石腰间玉带就被扯落,他愤怒地将衣飞石袍子剥了下来,衣飞石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被他拽住胳膊:“趴下朕看!”

皇帝真生气假生气,衣飞石都看得出来,这会儿显然是真生气了。

衣飞石不敢倔强,顺从地翻身趴下,旋即被谢茂将染血的中衣扒了下来

其实,也没有很多血,只在左背下部稍微有一点儿猩色。他今儿打马回宫是真的有些赶时间,怕误了宫禁,动作稍微大了些,已经渐渐愈合伤处不小心抻着了,就流了点血,这会儿又结上了。

谢茂看得脑门儿上青筋一鼓,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衣飞石的脊背,他熟知衣飞石背上每一条流畅健康的肌理,熟知每一寸肌肤的温柔,他无数次用手抚摸那汗湿滚烫的脊背,看着衣飞石因欢愉激动卷起的贲张血脉……

如今却是一片惨不忍睹的瘀伤、肿痕,甚至还有破了皮勉强结好的狼藉,胡乱晕开的血渍。

你背着朕偷偷揍自己一顿也罢了,还这么敷衍伤处!

正常人挨了这么一顿都该卧床不起,有皇差都要告病不来了,你倒是好,裹伤衣袍挺着脊背就这么四处乱跑你还装没事儿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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