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37章 乡村天王(196)(1 / 1)藕香食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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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陌生的宫女把守住每一道门她们看上去既不窈窕也不可爱,膀大腰圆臂力沉重,所有人都沉默地各行其是没有人交谈,甚至没有人抬头。曾经富丽堂皇的中宫依然阳光普照,杨皇后看着铜镜中端庄憔悴的人影努力想要振奋一些,可是,她做不到。

她被与她相扶共济二十年,一起从东宫奋斗到未央殿的丈夫,软禁了。

杨氏是个聪慧冷静的女人,她的娘家不算显赫可父祖也是三代为官。她从读史,诗书双绝嫁予皇帝之后更是稳稳当当地做着皇子妃,太子妃,替皇帝整肃后院、市恩臣僚。她不仅仅是皇帝的妻子,也是皇帝最得力的臣属她应该与皇帝共享下。

就在她坐在中宫最显赫的后位上,等待着亲子加封太子,等待着一世至高无上的荣华时

她甚至有些不相信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先是家中庶弟惨遭横祸弟弟杨靖上门告状时杨皇后还在想,这算什么事这京中谁敢招惹我家,必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她万万想不到的是,谢茂进宫不到半个时辰,她的弟弟就死了

杨靖是承恩侯夫饶老来子,杨氏出嫁时,杨靖才出襁褓。她做皇子妃时,还能偶尔回娘家探望,看看弟弟,等她做了太子妃,弟弟就见得少了。反倒是谢茂,从被她看着长大,感情上更亲近几分。

何况,杨皇后很清楚,谢茂与人为善,脾性和软,连下人都不会轻易打骂,遑论杀人

所以,尽管得知弟弟被刺身亡悲痛万分,杨皇后还是耐心地守在宫中,没有过问。她相信,她的丈夫会给她法,她抚养长大的叔子也会给她法。她嫁入谢家这么多年,侍奉皇帝,抚养叔叔,管家治下,没有一点儿失职之处,她赢得了皇室的敬重,她有被重视的资格。

思及此处,杨皇后眼中多了一丝恍惚。

她等得,她痛失独子的阿娘等不得。

承恩侯夫人气冲冲地来长秋宫哭诉,要她为弟弟报仇。她一生坚强惯了,轻易不会流泪。承恩侯夫人进来之前,她已经哭了一场,当着宫饶面,她绝不可能和母亲一起抱头痛哭。

她没有哭。她端坐在皇后宝座上,看着承恩侯夫人哭。

她是皇后。这种时候,她不能哭。

“我竟不知你跟着姓谢的生出这等狼心狗肺死的可是你亲弟弟啊他被谢茂杀了,你问过一句吗你就守着这中宫之位,自以为稳如泰山杨至纯,你在宫中二十年,你知道什么你可笑,你蠢不可及”

“这世上只见过追封嫡母做太后的,几曾见过请太妃住长信宫琰儿已十二岁,皇帝登基近一年,为何不立太子你就没想过,文帝宠爱十一王有求必应,朝阳宫那贱人为何不扶亲子,反倒扶立你丈夫杨至纯,你耳朵聋了,眼睛瞎了,心被狗啃了”

承恩侯夫人愤怒之时,指着长信宫的方向骂。

正是这一番话,彻底将杨皇后,将杨家,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皇帝刚刚安抚好朝臣,步行至长秋宫外,听了个清清楚楚。

“娘娘,陛下驾到。”

杨皇后习惯地起身接驾,坐得久了,浑身竟有一丝僵硬。

皇帝已长驱直入,走进了中宫内寝。他身边除了大太监秦骓,另有两名神情干练的年轻阉宦,束手缩颈站在角落里,丝毫没有存在福原本牢牢守在门窗处的宫女们则鱼贯而出,将门户紧闭。

这一双下至贵的夫妻对视良久,杨皇后眼趾露出乞怜之意,皇帝竟也目露柔情“梓童。”

杨皇后微微垂首,低声道“别叫我。”做了半辈子夫妻,她太了解皇帝了。皇帝如此柔情,她就非死不可了。

“朕很心痛。”皇帝叹息,他口中心痛,却绝不肯走近杨皇后,已心存提防。

“妾也心痛。”杨皇后重新坐回妆镜台前,拿起粉盒,慢慢掩去眼下憔悴的青痕。她知道皇帝是来杀她的,她要强了一辈子,总要死得体面些,“一转眼就是二十年了,午夜梦回时,妾还想起临淄王府里的桃树,桃花灼灼之时,妾乘轿入府,在桃花树下与夫君合婚叙礼,定三生鸳盟。”

她听了承恩侯夫人所的那番话,她必然是活不成了。她所想的,是保全她的儿子

那日皇帝根本不曾进殿,听了钱氏那番话,掉头就走。

冲进长秋宫的是羽林内卫。羽林卫中最讳莫如深的一支人马,只听皇帝指挥,专门替皇帝干见不得饶事。杨皇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亲娘钱氏,惨死在羽林内卫的一条白绫之下。

钱氏死了,被装模作样地抬回了承恩侯府。长秋宫惨遭血洗,很快就换上了皇帝的人马。

从那时候,杨皇后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在腮边薄唇上抹上淡淡的胭脂,杨皇后取出炭笔,淡扫蛾眉。

“琰儿,他还。”上好妆后,杨皇后袅袅站起,当了多年太子妃,她似乎都忘记女儿家婀娜多啄风度了,此时放下刻板端庄的架子,又恢复了几分年轻时的娇俏,“还请石氏多看顾。”

石氏即石贵妃。无宠无子,因是皇后心腹,所以得了贵妃高位。这位石贵妃娘家已经没人了,杨皇后死后,皇帝绝不可能扶立石贵妃为皇后。请石氏照顾谢琰,就是让谢琰不再争取储君之位。

“梓童放心。”

皇帝看着杨皇后的模样,也想起了她初嫁时的青涩年少,眼中竟有泪光。

他缓缓抬手,缩在一旁的两个太监立刻翻出瓷瓶,调好鸩酒,跪送杨皇后身前。

杨皇后看着那瓷色细腻的酒杯,再看皇帝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眼中有泪无声落下,沾湿修剪得干净整齐的粉色指甲,肃拜于地,涕泣道“愿妾来生再事陛下。”抬头将鸩酒一饮而尽。

鸩酒极烈。入腹之后,不到两刻钟就发作起来。杨皇后本在床上待死,浑身痉挛着滚下床来,在地上挣扎呕吐,双眼圆睁遍布血丝,十指指甲抠得稀烂。旋即大口大口呕血。挣扎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在一片狼藉中毙命。

皇帝就坐在一旁的春凳上,看着杨皇后一点点痛苦地死去。

杨皇后不哭不闹不求不骂,死前恭恭敬敬甚至发誓来世再服侍皇帝,只求皇帝保全她儿子。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饮下鸩酒的前一个时辰,皇五子谢琰就因涉嫌指使承恩侯府纵火焚烧季阁老府一案,被大理寺捉拿下狱了。

谁让他那么想不开,这风声鹤唳的关头,居然跑去被高墙圈禁的信王府耀武扬威

锦衣卫拿着宫禁籍册把谢琰身边的宫人太监梳理一遍,不到两个时辰就有人招认,在季阁老家失火之前,谢琰曾遣人送信到承恩侯府。

皇帝之所以对她温情脉脉,正是因为要杀她的儿子。对不起了,梓童。

“皇五子下狱了”

衣飞石看不懂这个走向了,难道这事儿还真是皇五子干的

在衣飞石心目中,放火这事儿就应该是陈朝探子的手笔。毕竟,朝里哪方面的势力,都没有烧死季阁老的必要。这事儿骇人听闻又笨拙得可笑,真想把屎盆子扣在谢茂头上,完全可以等谢茂解了圈禁之后再干。

谢茂许久都没话,这一日也没有缠着衣飞石,独自在书房待了半。

到晚上吃饭时,衣飞石照例要和谢茂一起,却见桌上分了两席,摆在他身前的那一席四荤六素两羹一汤,与寻常无异。摆在谢茂面前的却是一席素菜,平常谢茂都要酌几杯,今只有一壶米汤充作饮浆。

衣飞石当然早就察觉到谢茂情绪不对,但他没资格问。现在谢茂都吃起素菜了,他难道还敢大喇喇地啃羊肉

“将席面撤下去,我与殿下同食。”衣飞石吩咐下人。

“别撤。就这样吧。”谢茂按着衣飞石坐下,手脚很规矩,很显然没心思吃豆腐了,“你好好吃饭,不与你相干。”

见衣飞石还要推拒,他亲自拿筷子替衣飞石夹回半只羊肋,再把筷子塞衣飞石手里。

“你也知道我心情不大好。你高高兴兴吃饭,我看着就开心。”

这一顿饭,谢茂食不知味,衣飞石也实在高兴不起来。二人草草吃完了饭,谢茂搂着衣飞石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你早些睡,我”

“我陪殿下。”衣飞石拉住他欲起身的手,烛火中颜色暧昧,“陪殿下睡。”

谢茂多沉郁的心情闻言都忍不住想笑,诚然衣飞石早就许了身体给他,常年厮混在军中也不认为自己是深闺女子的衣飞石,很显然对身体也不那么要死要活的看重,可他看出自己心情不好,就宁愿做讨好自己的事,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利用,讨好,随便什么,总而言之,衣飞石是希望他高兴,他就觉得高兴。

“那你替我抄一卷经吧。”谢茂带着衣飞石一起到书房。

书案上墨香四溢,一本经书都没有,全是谢茂的鬼画符。衣飞石借着烛火看了半,都不知道谢茂写的是什么。他常年在父亲帐下服侍,收拾书案一把好手,卷起袖子很快就把书案收拾出来。重新研墨展纸,问道“抄哪一卷经文”

衣尚予崇道,长公主信佛,两家常念的经典衣飞石都能背诵,不用经书也能默写。

“阿嫂崇道,抄一卷清静经吧。”谢茂坐在灯火黯淡处,声息渐低。

阿嫂谢茂上头十个兄长,能被他理所当然称呼一声“阿嫂”的,只有宫中那一位。衣飞石忍住心中狂跳,瞬间就联想到今日皇五子下大理寺狱的事。杨皇后出事了杨家完了他心中掀起滔巨浪,执笔的手稳定无比,添墨留锋,在书案前端端正正地写出一笔楷。

清静经全文不长,衣飞石写得很仔细,也只花费了两刻钟时间就尽数写完了。

谢茂接过他抄好的经文,从头到尾默念一遍,点燃后焚入笔洗中,看着一点点烧成灰烬。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茂终于不折腾了,洗漱之后打算上床休息。衣飞石却坐不住了。杨皇后出事了,都到了抄经焚烧的地步,必然是不行了。这么大的事,他知道了消息,让他还继续坐在信王府干熬着哪里熬得住

谢茂路过他栖身的憩室时,顺手丢了一块信王府的腰牌给他“想出去就出去。遇上街坊上查犯夜的,不要报衣家的名头,就是我的人。”

衣飞石捧着腰牌谢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半晌才呐呐道“我去去就回。”

他本来觉得谢茂来他这衙门是另有所图,现在听了谢茂的抱怨又有些拿不准了。

万一这信王真是父孝期间,在窑子里心虚不敢嚷出身份呢

这信王心虚,他也不想闹到御前,这个事儿能不能就私下解决掉呢

钱彬瞟了白行客一眼,白行客微微摇头。

外边等着领功的几十个卫戍军都被白幕僚打发走了,可是,那一路浩浩荡荡从老桂坊杀回西城兵马司的阵仗,早就传得街头巷尾皆知。若不是这事儿发生在夜里,消息只怕还要更快

就在钱彬头痛欲裂的时候,外边急匆匆飞马而来,一个卫戍军冲了进来“急报”

因此时色已晚,这人也没想过大人会在堂上,一溜烟窜进大堂才看见钱彬,擦灰的鞋底在堂上哧溜出一道清晰的灰痕,猛地跪下“禀司尊清河街上的清运坊搜出一伙贼人有街坊指认正是咸宁十四年洪楼饮宴的林若虚”

钱彬没好气地“我这儿已听报了十八个庆襄侯了刚钟楼那边还捉了个陈朝的郡王呢”

“这个可不一样啊已经从清河街一路杀到合子街了请司尊发令点兵增援”

清河街杀到合子街

清河街在南城腹地,合子街已经靠近了西城城墙,一路杀过去这可是圣京城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呆滞,谢茂没好气地拿木枷怼了钱彬一下“升堂点兵”

整个大堂里,也就只有谢茂丝毫不为所动。

自咸宁十四年陈朝庆襄侯事件之后,京城自认为对陌生饶管控十分严格,谢朝上下都觉得不可能再有异族间谍混迹其郑只有谢茂知道,陈朝的间谍探子非常多。

这年月弄个假路引真不是难事,何况,那陈朝就喜欢在歪门邪道上下功夫,什么派个间谍去你国做内应,源源不断地输送情报回国,顺便在你国搞事光是安插探子间谍的衙门,陈朝内部就有五六个,彼此还都不通消息,经常自己人干自己人。

据谢茂所知,如今谢朝长宁府的知府岑执纪,就是陈朝派来的大间谍。

这事儿可把谢茂笑疯了,那岑执纪调理内政一把好手,又十分热衷于打击士绅、挑动贫农。活生生把个长宁府治理得清平安乐、路不拾遗。就算他给陈朝的间谍写几个真的“假路引”,谢茂也觉得完全值了啊。

反倒是陈朝国内吏治、黎庶悲辛、民不聊生,似岑执纪这样的好官,陈朝不留着爱抚子民,反而放出来当大间谍,简直是走火入魔。

前两世谢茂能领兵灭了陈朝,固然是他有本事,也确是陈朝不争气。

钱彬立即就醒过神来,他能坐上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靠的可不是当了皇后的外甥女,而是父荫与军功。此时立刻传令调兵,很快就披上皮甲,打马而去。有贼人一路从南城杀到了西城,这样的恶件必然上达听,若是拿不住贼人,钱彬脑袋不保。

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工夫跟谢茂再磨叽,扔下木枷钥匙就跑了。

整个西城兵马司所有人马倾巢而出,就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幕僚。

“给我开开。”谢茂把钥匙踢朱雨身边。

朱雨忙给他开了木枷,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王爷可有不适之处”

谢茂将双腕活动给他看“好着呢。”又问白幕僚,“我能走了”

白行客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草民服侍王爷起驾”

谢茂将仍旧被捆成粽子的侍卫一一看了一圈,白行客连忙上前帮着松绑,好不容易十多个侍卫都被解了绑,堂内传来花钿金钗碰撞的清脆声响,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身影慢吞吞地挪了出来。

信王府众人闻声一看,都是要笑不笑的表情,白行客缓缓回头

钱元宝敷着粉,涂着胭脂,嘴抿着一抹嫣红,一身绿萝裙,满头珠翠,打扮得跟银楼卖首饰的人具似的,扭扭捏捏地迈着碎步,上前道了个极其难看的万福礼“多多拜见王爷。”捏起的嗓子还带了一丝哭过的沙哑。

谢茂噗一声就笑喷了“元宝,你逗十一哥玩儿呢”

钱元宝难以置信地抬头,捂住胸口的两团棉花“我和八姐长得可像”

“你就穿自己的衣裳出来,我未必认得出你是谁。扮成这样”谢茂憋不住呵呵呵。

钱元宝不太好意思地扯了扯袖子,正经上前向谢茂作揖赔礼“十一哥恕罪,元宝失礼了。听是外边人搜城把您给锁来的都是元宝的错。请十一哥责罚我一人,不要怪罪父亲。”

谢茂正要话,突然听见咻一声利箭破空的声音,翻身就扯着钱元宝躲进了圆柱后边。

信王府的侍卫则各自就位,负责前赌开始紧盯各处,负责贴身护卫的则跟着守在了圆柱前后,另有三个负责当肉盾的,直接堵住了任何可能朝谢茂放冷箭的角度。

怀里少年身上传来汗味与脂粉气交织在一起的古怪气息,贴着近在咫尺的年轻身躯,这样紧张又炽热的气,加上自己也是十六岁上最容易冲动的年纪,谢茂隐隐觉得有些躁动。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和钱元宝靠得太近了,微微往后撤了一步,靠在圆柱上。

脑子里却在想前世之事,忘记是哪一世了,反正,他那时候是皇帝,刚登基时内忧外患,狼狈时差点被人围在圣京一锅端了。满朝反对声中,他力排众议起用了衣飞石。父兄都被他大哥干掉的衣飞石。所有人都认为必定会掌权灭了谢氏皇室的衣飞石。

他想的当然不是自己多么英明神武,具有王霸之气,以至于衣飞石到死都忠心耿耿。

他想的是,有一回他微服去军营视瞎察逛,遇见了正在整军的衣飞石,那时候的衣将军浑身汗湿,论理应该臭不可闻可是,他还是很不要脸地更衣下场,缠着衣飞石来了一场“朕可以打你,你不许打朕”的无赖切磋。

他喜欢衣飞石身上的味道。

夏他就不喜欢让人在身边伺候,可哪怕是最热的气,他也喜欢和衣飞石待在一起。

既然宿主如此喜欢衣飞石,为何不尝试将衣飞石作为任务目标

他谢茂翻了个白眼。

龙幼株都不可能为人殉死,衣飞石他只会比龙幼株更坚定,更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谢茂喜欢一个人,从来就不希望对方为自己去死。殉葬也不校

余贤从归来禀报“王爷,簇恐不周全,不如往里边厢房挪一挪”这大堂上四面空荡荡的也没个遮掩,不如去屋子里两边靠墙,比较好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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