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到他的声音,云音心里一慌,好在药已经上完了,她赶紧让师姐帮她把衣服盖上,刚盖好,小小的身影就小炮弹一样撞开门冲了进来。
“师傅,师傅……”
小人儿眼看着扑过来了,却在最后关头堪堪刹住了脚步,怯怯的、两眼含着泪,明明想靠近却又不敢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云音原本想摸摸他的头,不想一动牵动了背上的伤,疼得她皱了皱眉,只能退而求其次伸手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得靠近自己一些。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你四师姐那里玩儿吗?”
“四师姑带我去摘果子,然后我听见外门的师兄们说……他们说、师傅受伤了……都是因为我……是我害师傅被师祖罚了……师傅……”
云音也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把徒弟送到别的峰上了,也还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受伤的事儿。
那些弟子真的是太闲了,才有时间在那里嚼舌根!
但现在最紧急的并不是想这些,她还是得赶紧把小家伙给哄好,这么一想,云音的脑壳更疼了,虽然她常说青箬是个小哭包,但青箬哭比小明钰可差远了,小明钰哭起来才是真的惊天地泣鬼神,断断续续、抽抽搭搭,还能一边睡一边哭。
“别哭了啊,乖徒弟,是我自己犯了错才会被罚的,跟你没关系,啊!”
云音又是拍他的背,又是摸他的头的,动作大了,背后又晕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小明钰年纪虽小,却是自己有一套理论,他认定了的事情,轻易是不会改的。
云音哄了半天才将将哄好,可下一秒小明钰看见她背上渗出的血又哭起来。
“师傅…你是不是流血了?……师傅,让我看看…”
“别!别看!”
云音赶紧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去拉盖在背上的衣服,一方面是衣服被血晕染,再动就会疼,另一方面也是背上的伤实在狰狞,怕他看了会吓到他。
但沈长歌就没有这些顾及,她直接过来将上面的衣服慢慢掀开,“他想看就让他看,因为他受的伤不让他看看以后还不长记性!”
衣服完全掀开了,下面撒的药粉已经全被血液濡湿,找不到了踪迹,露出的背部皮开肉绽,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小明钰眼里又蓄满了泪水,“师傅,你疼不疼,我给你呼呼…”
温热的气息打在伤口上,麻痒感从那里一路爬满心头,戒鞭留下的疼痛渐渐消去,唯余一片温热慰贴,这是她的徒儿,从他襁褓时养到现在,已经学会心疼她了。
云音弯了弯眉眼,看着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给她撒药,只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把小人儿拉过来,勉强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安慰道,“好了,师傅已经不疼了,你也要乖乖的,别再哭了,好不好?”
小人儿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师傅,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伤了!”
明明是个还未及腰的小人儿,突然正经得像个大人似的,云音忍俊不禁地笑着应了一句,“好。”
师徒俩腻歪得没眼看,沈长歌在一边听着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我去旁边房间躺一会儿,等会儿会有小童子把药汤送过来,你记得趁热喝了。”
“有什么事儿直接叫我一声,我听得见。”
说完人就没影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有人送了药进来,喝个药的功夫,小弟子偷偷看了云音好几眼,像是看什么稀罕物什,让云音颇感不自在,也顾不得什么苦不苦了,几口把药灌了打发人走。
甚至那小弟子到了门前转角处还又飞快瞥了她一眼。
云音想,这大概就是三师姐说的‘出了大风头’吧,实在有点让人苦恼。
药里有些助眠的成分,云音很快睡着了,只是动也不能动,稍一动便疼得厉害,也就醒了,如此断断续续睡了一下午,等沈长歌歇好了再出来时,她还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恹恹样子。
“怎么?被小妖精吸干精气了?这么蔫儿蔫儿的?”
“还不是没睡好么。”云音软软地趴在枕头上,上眼皮与下眼皮斗得激烈,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我看不是,定是被明钰那小妖精吸干了精气,可怜见儿的,真是让人心疼。”
沈长歌说得煞有其事,还模仿小明钰叫了一声师傅,云音忍不住跟着她说的想,小明钰趴在床边,嘟着嘴要吸她的精气,然后糊了她一脸的鼻涕泪水,光是想想她就忍不住嫌弃地怂了怂身,宠徒弟归宠徒弟,但糊她一脸脏东西这种事儿,徒弟也不行!
云音怂完肩忍不住又笑了一会儿,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软声抱怨道,“师姐惯会取笑我。”
“背上怎么样?”
“还好,没那么疼了。”
沈长歌挑眉,作势要来戳她,云音赶忙讨饶,“好吧好吧,还是很疼。”
“疼就对了,二师伯说这是他新研制出来的药粉,好用得很,就是疼痛也会被放大十倍,也让你和二师兄长长记性。”沈长歌收回手,语气里带了些幸灾乐祸,“你徒弟也不在这儿,装什么若无其事?”
云音讪讪地笑,她还以为这么疼是因为戒鞭的威力,没想到竟然是二师伯做的手脚。
不过这一次确实是他们做错了,受罚也是应该。
也不知二师兄怎么样了?
云音的思绪有些发散,一时飘回了她刚入宗门的时候……
她入宗门是在九岁,那时她修为浅薄,尤其于剑之一道毫无造诣,而入宗的三个考验之一就是剑道。
前两关是测根骨和过心路,她都轻轻松松,直到第三关,她卡住了,不过一炷香便败在了那个虚影手下。
这样的资质做个普通弟子还尚可,但那还不足以达到她的目标,所以她便拿出了早先准备好的掌门师傅好友的一封手书,最后被破格收入掌门师傅座下成了最小的关门弟子。
掌门师傅徇私的事情没有任何遮掩,大大咧咧地摆在明面儿上,宗门里流言四起。
也就是这件事让二师兄对她有了意见,他觉得她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进来的,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再加上后来她始终没什么傲人的功绩,二师兄也就对她越发不满。
而她则是发现对方不喜欢自己之后选择了冷漠和远离。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来,起初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现在这么差的。
或许……等伤势稍好一些,她该去看看他的。
云音打定了主意,却没想到是季也先派了人来的。
……
翌日清晨,云音刚在沈长歌和小明钰的帮助下洗漱完,便挺顺有客人来了,云音虽为主人,却不方便见客,只好拜托了沈长歌带着小明钰过去,不过一刻钟,沈长歌和小明钰又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季也那里的小童子。
小童子名叫炼恒,跟着季也有些年了,先前给云音报信的也是他。
炼恒恭敬地作了一揖,“云师姑安好,我家公子吩咐弟子来给师姑送些东西,公子言先前之事是他有错在先,还望您能谅解一二。”
这一遭云音是真的想不到,她以为以她二师兄的性子,哪怕有心和解,也一时半会儿放不下身段,没想到他的动作远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
“这是自然,先前我也有错,还要二师兄宽心,不与我计较才是。”她想好了要去看他的,只是他已安排了人前来,嫡亲的师兄妹之间要和解,谁先低头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她自然是满口应下。
“如此弟子便回去复命了,公子那边还需要弟子等照看着,便不久留了。”
“这么急?二师兄那里不是大师兄在照看吗?”
“君师伯还有事忙,被掌门传召,昨夜已经离去了。”
季也不喜人侍候,惯常跟在身边的也只有两个童子,如今他受伤不轻,身边只有一个童子自然是周转不开的,念着季也那里没人侍候,云音也不敢多说,赶紧让人回去了。
炼恒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总共也才呆了约莫两刻钟。
只是世界瞬息万变,两刻钟能发生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至少这短短两刻钟就让他们师兄妹之间的关系得到了缓和,想来日后常常走动,他们也可以像其他师兄妹之间一样相处。
想着日后,云音心里就很欢喜,就连身上的伤都觉得瞬间好了不少。
……
他们这次伤受的着实重,灵丹妙药地将养着,半个月才能勉强下地,真正养好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第十天的时候,习乘秋来找过云音一次,他来问玄霜弓的事情。
这也在云音的预料之中,毕竟传说中玄霜弓早已经不知所踪了,如今突然出现在她手里,是该好好盘问一番。
她只说还未入宗时在荆州时遇到的小姐姐给的,荆州是月宫的势力范围,而月宫宫主那是六界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是以在那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习乘秋果然没有怀疑,这也让云音暗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