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鹫在樊城驿站落下。

老妪没有乘马车，埋着头一直往前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寂静无声的小巷，穿过河流和树丛，在一处山丘上停下。

“与我料想的一样，孟家老宅早已经成了废墟。”老妪的神情有些落寞，“难道是我活的时间太长了？”

“老祖奶奶，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他们？”叶风问道。

“因为她们在三十年前就死了，后面就是他们的墓碑。”老妪讪讪一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

“都是报应，我这一生杀的人太多了，所以才让你们落得如此下场，我早该来看看你们，但我始终无法面对，爹、娘、姐姐们，我对不起你们！”老妪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叶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足足哭了半个时辰，老妪才擦干眼泪缓缓起身，然后走到一块墓碑前。

叶风摸了摸墓碑上的字，写着：陈平之墓。

老妪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在追忆，也像是在默语。

不多时，老妪带着叶风按原路返回。

同样是乘坐狮鹫，这次的终点是岐国都城——蒲城。

狮鹫迎风而起，直扑蒲城。

“岐国的女人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老妪将故事继续，“因为她们可以挑选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却不能挑选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而第二个男人是要与他们共渡一生的，也叫丈夫。”

“为了家族命运，我嫁给了当时岐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初时他待我还不错，但后来，他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妾……”

“每一个都是红擦擦粉擦擦。”叶风嘿嘿笑道。

“不错，每一个都是妖精。我灭了一个又一个妖精，将她们统统斩草除根。”

“后来呢？”

“后来我的丈夫被我气死了。”老妪说的轻描淡写，但没有隐瞒真相。

“呃……”这话茬叶风有点接不上了。

“疯小子，我带你去吃整个岐国最好吃的东西。”老妪哈哈笑道。

狮鹫落地之后。

老妪带着叶风进了一家很大的酒楼。

酒楼很豪华，却很吵闹，不像是富贵人家常去的地方。

事实上恰恰相反，这是岐国富贵人家最爱去的地方，因为这里非常有“特色”。

老妪摘下一个镶宝石的大金戒指，递给茶博士，让他上最好的酒和最好的菜。

“老祖奶奶，我还以为你只吃素，不吃肉。”叶风取笑道。

“我只是不吃叶家的肉。”老妪哼了一声。

不多时，酒菜便上来了，果然是一盘比一盘精致，光闻香味就让人赞不绝口。

“小酌一杯。”老妪端起酒杯，与叶风轻轻碰了一下。

“这个焗酥鸡外焦里嫩，真是爽口！”

“是吗，我尝一尝。”叶风夹了一块放入嘴中，“味道一般啊，十年前我带给你的烧鸡比这个香多了。”

“去！”老妪没好气的啐了一口。

讲真，这里的菜味道还是不错的，只是叶风这十年从没有在吃的方面亏待过自己，所以纵然有山珍海味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好吃，记得上次来如意春风楼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老妪边吃边感叹，瘦弱的身躯竟将一大桌的菜一扫而空。

“酒足饭饱的感觉也是极好的。”老妪拭了拭满嘴的油腻。

“这样才叫人生吗！”叶风笑道。

“你小小年纪哪知道什么叫人生。”老妪嘲笑叶风。

“那老祖奶奶觉得什么才是人生。”叶风反问道。

“哇哦！”老祖奶奶喝下酒后惊呼了一声，“小二，今天有没有上好的炉鼎！”

“炉鼎？”叶风一滞，这里有炉鼎？

“有，有，我们如意春风楼每天都有无数青年俊杰来报名当炉鼎。”小二呵呵笑答。

“帮我挑个姿色最好的！钱不是问题。”老妪取下一串宝石项链，丢到桌上。

“这位婆婆，不知道您是给孙女选，还是给女儿选？”

“多嘴，当然是给我自己选。”老妪翻了翻白眼。

“呃……”小二虽是惊奇，但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我们的炉鼎都是卖给黄花闺女的，难道婆婆您还是处子之身？”

“怎么？婆婆我看起来不像吗？哆嗦，掌嘴！”老妪很是不悦。

小二啪啪啪打了自己三个大嘴巴，“婆婆稍候，我马上去安排。”

“慢着。”老妪叫住小二，“帮我多挑几个，记住，一定要年轻英俊。”

“得嘞！”

“老祖奶奶这样不好吧。”叶风怎么感觉像是进了豪华夜店。

“有什么不好，这如意春风楼本来就是最顶尖的炉鼎市场，穷人家的孩子实在没有出路，就来这里卖身当炉鼎，大家都是自愿的。”老妪摊了摊手。

不多时，小二领了十几个少年，记他们排成一排。

“都是青年俊彦，但也有高低上下之分，介不介意老太婆给你们排个序。”

“那就有劳老夫人了。”小二笑答，心想这世道也真是有趣，一个瞎老太竟还能看出少年俊不俊。

“哇哦！疯小子，这才是人生！”老妪哈哈大笑，然后张开枯槁的双手，从一张张俏脸上抚摸过去。

每摸一个都是“哇哦”一声惊呼，整得那小二一愣一愣的。

叶风也觉得老妪今天喊出的“哇哦”有点多，似乎有点反常。

老太太也是厉害，果真将十几个青年俊彦按颜值排了个序，而且高低上下大致不差。

“高，实在是高。”小二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夫人慧眼，就按老夫人排的，第一个一千两，往后每个低五十两。”

“你倒是会做生意。”老妪白了他一眼，“可惜，老身今天没带银子。”

“老祖奶奶，银子管够。”叶风从怀中取出银票。

“算了。”老妪摆了摆手，突然变得兴致索然，“难道真让这些美少年跟着我这个老太婆吗？”

“不买吗？敢情老夫人是拿我消遣。”小二噘了噘嘴。

“怎么？不能消遣？”老妪问道。

“好了，好了。”叶风从怀中取出一根金条丢给小二，“人不要了，你们退下吧。”

“得勒，少爷万安，老夫人万安。”小二欢天喜地的领人退了下去。

老妪顿了顿，说道：“我当年就是这样认识陈平的……”

又品了一会儿茶，终于入夜。

这里的夜是一下子变黑的，没有任何预兆，说黑就黑了，别人不知道原因，叶风却是很清楚的，那是因为猪圈里的灯关了。

“走，我带你们去个地方。”老妪嘿嘿一笑。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老妪引路，叶风跟在她身后。

到了一处山丘，老妪打开一块石头，当先钻了进去，叶风也只能跟了进去。

这好像是一条暗道，只能容一个人行走，十分漫长曲折，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从暗道另一头走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叶风问道。

“皇宫。”

“皇宫……”叶风有些懵圈，“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睡觉。”

“呃……”

“那是龙榻，你就睡那里。”老妪随手指了指。

“真的假的。”

“你先睡，天亮了我叫你。”

“那你呢？”

“我随便逛逛。”

“哦。”叶风脱了鞋裤，直接了上床，“这床挺舒服的，被子也比我家的好。”

“普普通通吧。”老妪出了门。

几天奔波，叶风有些累了，管他什么龙榻，闭上眼睛，马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