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
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
陆离如今干起判官工作来是越来越顺手,十几个生魂不到一个时辰就审判完毕,有一怒杀人的,有见色起意的,有拐卖儿童妇女的,反正个个都是罪有应得。
你想啊,被大理寺判定为死囚的,大多不是什么好鸟。
其中,有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儿比较有意思,在这里跟各位明公说道说道。
……
此人名叫谭念,乃是太安城万达钱庄鼓楼分号的掌柜。
这天,钱庄里来了一个老翁,拿着几两银子说是要换小钱,过秤时谭掌柜发现银子的成色不纯。
这老头死活不认,非得说自己的是雪花纹银,没有任何问题,就跟谭念在钱庄里吵吵起来。
谭掌柜正要让伙计给撵出去,这时打外面走进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哥,对着老翁垂手作揖,恭敬至极。
这位公子哥声称自己是老翁儿子的至交好友,两人一起在苏州做丝绸生意,如今生意红火,脱不开身,特托他带来家书一封和纹银十两。
公子哥先是去了老翁宅子,却发现大门紧闭,一问邻居才得知老翁来钱庄了,于是赶紧追来。
他拿出一封信和一个钱袋子交给老翁,然后就告辞了。
老头儿把信拆开,说自己识字不多,就让钱庄小伙计帮忙念信,信里说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在末尾处说有十两纹银,孝敬给老翁补贴家用。
老翁听完,抚须而笑,转头对谭掌柜说,先前的银子成色咱们也别争论了,如今犬子托人捎了十两银子,老夫就用这十两纹银换点碎银子和贯钱,如何?
开门做生意,谭掌柜自然不会拒绝,接过钱袋子,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雪花纹银,放到秤上一称。
嚯,十二两六钱。
信上明明写的是十两,结果却多出二两六钱来。
谭掌柜料想是老头的儿子装错了银子,顿时贪从心头起,将错就错,换给老翁十两碎银子后,将多余的碎银子自己偷偷揣进了兜里。
老头走后,钱庄里来了一位中年儒士,他将谭掌柜拉到一旁,低声道:
“掌柜的,恐怕你被人给骗了,刚才那老翁,是一个惯骗,时常拿假银子骗人。我刚才看到他从你这里走出去,料想已经得手了,特来好意提醒于你。”
谭掌柜大惊,忙把老头的银子拿出来,用剪刀剪开一角,这才发现薄薄的一层银皮里面全是铅胎,顿时愤悔交加。
谭掌柜对儒士再三道谢,并询问他是否知道那个老头的踪迹。
儒士思虑片刻,他们是一个团伙,踪迹十分隐秘,如果知道是我告密,恐怕会报复于我啊。
谭念听出话中意思,一咬牙,拿出三两银子交给儒士。
“这些银钱就作为先生的茶水钱,只劳驾先生能带谭某找到他们,到时候先生即可转身离去,如何?”
中年儒士面露难色地接过银子,带着谭掌柜来到城隍庙街口的同福客栈。
儒士对着里面一指,对谭掌柜说,得了,那骗子就在里边,我就不参合了,告辞。
果然,谭掌柜看到那老头和送信的公子哥都在,两人满面红光,点了一桌子菜,正喝得兴起。
谭掌柜腾一下火气就上来了,玩了一辈子鹰反倒被你这老家巧儿啄了眼睛。
他径自走进客栈,抓住老头衣领,抡圆了胳膊就扇耳光,边打边啐:“呸,你这个老骗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用十两灌了铅的假银子来蒙我谭某人!”
周围的食客连忙起身将两人拉开,询问缘由。
老头被扇了几个耳光,顺势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眼看着跟要死了一样。
“老夫用儿子孝敬的十两纹银去钱庄换小钱,这个无良奸商事后说是假银子,好,趁着大家伙儿都在,你把我那原来的银子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
谭掌柜将那锭银子拿出来,众人一看,果然是灌了铅的假银子。
他呵呵冷笑,老贼儿,给谭某来这套,你胆子倒是不小,等着吃官司吧。
老头掏出家书,不慌不忙道:
“这不是我的银子,老夫银子是十两整,有家书为证,而这个假银子,好像不止十两,不信咱们称称。”
同福客栈的账房吕秀才拿来秤,把银子一称,大伙儿围上一看,呵,十二两六钱。
这事儿就有意思了。
大家伙纷纷看着向谭掌柜,光天化日之下,讹人还打人,这事儿麻烦给解释一下吧。
谭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坏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被这老头给操弄了,如今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他面如死灰,脑瓜子嗡嗡作响,如果将实情说出来,一来空口无凭,老头断断不会承认,二来自己是因为一时贪心才着得这老头的道,传出去只会臭了名声,恐怕自己在万达钱庄乃至整个钱典行业里,将再没有容身之地。
不管是讹诈客户还是贪客户的银子,单提哪件事,都已经触碰了了行业底线。
人性本贪,这假银子套路老头一干人等已经玩了多年,鲜有失手,节奏一环扣一环,早已娴熟无比。
老头先用了一点诱惑让谭掌柜入了套,就算他事后发觉,也无法证明假银子是老头的,还被倒打一耙,不得不说,这套路委实高明,谭掌柜栽得不冤。
老头此时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如同泼妇骂街一样拍着巴掌扑腾着脚,嘴里哭喊连天:
“大家伙儿快来看啊,无良奸商殴打主顾,欺负老年人了,这世上还有王法吗,老天爷啊,没法活了呀,老夫我要上告京兆府,请青天大老爷杨国舅给主持公道!”
看到客栈门外围聚了越来越多的人,跑堂伙计白斩堂眉毛皱起,神不知鬼不觉地照着老头腚上踢了一脚,凑到他耳边说:
“诶,老坯子,别装了。你们玩的这些下作勾当,都是老子当年走江湖时玩剩下的,入门是客,我在这儿给你留点脸儿,但是,要哭丧到别地儿哭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同福客栈欺负人呢,再不把嘴闭上,小心爷爷把你们风云帮的堂口给掀了。”
老头心中一惊,这个跑堂儿伙计竟然把自个儿的跟脚都报出来了,指定也是道上的人。
透底儿可是江湖上的大忌,老头麻利地从地上了爬起来,点头哈腰地给这个伙计儿陪了个笑脸。
老头子转过头看着谭掌柜,摸着脸上还没消下去巴掌印,龇牙咧嘴道:
“老话说,打人不打脸,后生,事到如今,你看咱们是报官还是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