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宁安仍然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可看情况似乎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斗篷人把椅子稍稍偏向他这边,问道:
“那么何不描述一下,那个让你执着于复活的人?”
冷静地望了一眼两派书架中间黑暗的密室,那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若有若无的一阵阵缥缈之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仿佛有人在里面唱歌一样。
“女孩儿”宁安开口,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名字是卡莉朵拉大概十一岁左右,死于”他抬起头,眯着眼睛又看了斗篷人一眼
“死于一年前”
椅子被晃得“嘎吱”作响,藏在袍子下的那双枯瘦如柴的手再次伸了出来,用力摇摆着
“不要说多久以前死得了我在这儿呆的太久,早就分不清一年和十年的差别啦。”
斗篷人思考了一阵,房间里被沉默笼罩,只有一旁的烛台们在燃烧时,偶尔会发出“噼啪”一声打喷嚏的声音。
“女孩儿”斗篷人低声念叨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让我想想,十一岁左右的女孩子,或许最近的也只有两个”他说着又“啪”地打了个响指,密室里传来“呼呜”,好像北风呼啸的声音。
宁安转过头,两个巴掌大雪白色的精巧事物闪着白光从里面飞出来,慢悠悠地来到他面前,悬浮在那里。
这是两副冰雪做成的小冰棺,上面冒出阵阵寒气,将外面弄得雾蒙蒙的,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
“喔,你得等一会儿,等寒气散了就能看清了,放心,这儿有些蜡烛一会儿就会好的。”斗篷人似乎向后靠了靠,椅子又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但愿那是你要找的人”他幽幽地说,声音闷呼呼的,像是憋在棉被里发出来的
“那样对我们都好”
宁安手心里被汗水浸湿了,他盯着眼前两副好像冰雕的小棺材,眼神里充斥着担心、害怕、期冀、和祈求。
矛盾而复杂,让他在心底一边催促着层层寒气快点儿消散,一边胆怯地冒出想要闭上眼睛,害怕出现他不想面对的结果。
“万一没有卡莉朵拉,该怎么办?”宁安强迫自己不去想这样的问题,他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
好在这时候第一具冰棺的寒气渐渐散去了,这是具透明的冰棺,从外面可以很轻易地看清楚里面有什么。
宁安双手握拳,只觉得自己心脏怦怦直跳,他无法多想,大脑空白着使劲儿朝冰棺里看去。
“不是!”
冰棺里躺着一个好像幽灵一样的小女孩儿,说是幽灵,但实际上不像幽灵那样皮肤铁青,半透明状态,还保持着死前的模样。
这个小女孩儿很安详,她皮肤红通通的如同真实的血肉一般,身上穿着水蓝色的无袖连衣裙,内衬黑色衬衣,除了大小之外,几乎和真人一样。
赤褐色的头发整齐地披在后面,好像生前有人专门为她打理一样,年龄比卡莉朵拉要大一些,大概有十三四岁左右,此刻正平躺在冰棺里,双手放在胸前,闭着双眼,睡着了。
宁安呼吸变得急促,手心里的汗水快要淌成一条小河,顺着复活石流下来,一种失望、跌堕、恐惧的心情占据了内心,他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甚至连偏转一下脑袋,看看旁边那具冰棺的力气都没有了。
猛然握紧手中的魔杖,这似乎提醒了宁安,他是一个巫师。
他想起了卡莉朵拉死去的那天,想起了那天狂风是如何呼啸,大雨瓢泼,他的内心是多么痛苦和绝望。
哀悼占据了内心,宁安用悲伤封闭了大脑,他的思维重新理清,杂念也好、胡思乱想也好、甚至是窗外黑色大海发出的阵阵海浪咆哮,都无法侵入他的内心,他重新冷静下来。
目光缓缓向右移动,那个早已散尽寒气的冰棺仿佛有些迫不及待,微微震颤着,宁安平静地朝它看去,透明的冰棺后面,平躺着他熟悉的女孩儿。
一头耀眼的金发,皮肤像雪一样洁白,和承载她的冰棺交相辉映,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黑色的百褶洋裙,脚上踏着小牛皮鞋,美丽的让人感到惊艳。
宁安一下子解除了大脑防御术,脑海里的记忆好似喷泉样涌出
“能教我缴械咒吗?我也想变得更厉害一点呢。”
“不用太厉害,比宁安稍微厉害一些就够了”
“你该不会害怕幽灵吧宁安?老宅里的幽灵们都很友善呢。”
“卡莉”
宁安呢喃着,轻轻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具冰棺,却又迟疑着,好似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用手一碰,就碎了。
“啪”斗篷人打了个响指,那副赤褐色头发女孩儿的冰棺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又重新飞回到密室里去了,闷雷般的声音响起
“好了,看样子我们找到你想要的人了?”
斗篷人的声音里渗透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和之前死气沉沉的腔调完全不同,他好像一个乐团指挥家一样,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儿,屋子旁边的烛台便跳出来一盏。
那烛台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子前面,弯下杆子,恭敬地行了个礼。
“去把我的朋友们叫来”他简单地吩咐,烛台缓缓转身,一跑一跳地出了门。
斗篷人再次向后靠了靠,好像这样子会让他更舒服似的,他使劲扭扭后背,最后找到了最合适的姿势,略显愉悦地对宁安说道:
“那么我们正式认识一下?”
宁安已经把装有卡莉朵拉灵魂的冰棺死死捏在手中,女孩儿正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样,安详地躺在里面。
“巫师们什么时候会如此轻易地透露自己的真名了?”
宁安冷冷地回答,他并不想和这个藏在斗篷下面的家伙谈论些没意义的话题,他更想快点儿知道如何复活卡莉朵拉。
可眼前的斗篷人,显然对这个话题兴致勃勃,他竖起一根又瘦又长,只剩皮包骨头的手指,在面前的书桌上,有节奏的轻轻敲打,好似比宁安还要欢快
“啊,只是个方便对方的礼仪,你也不要那么认真嘛难道处在你的时代的巫师们,都不学习这种礼仪了吗?”
他说完后,见宁安没有回答又自顾自地继续说:
“既然如此我就先自我介绍下吧,你可以叫我山达克,怎么样还算不错的名字吧?”
宁安面无表情,他知道这绝对是个假名,巫师们不愿意说出自己完整的真名是因为某些恶毒的诅咒中,会用到被诅咒人的名字,但实际上那是个早已失传的魔法,所以在他生活的时代已经很少有人会保护自己的名字了。
他在阅读伏地魔笔记的时候,曾经读到过,伏地魔有一段时间,疯狂的寻找过这种魔法的咒语,可最终却不了了之,或许那真的失传了吧。
但由于宁安现在面对的是个能在帷幕彼岸后面的亡者世界,创造出这样一座城堡的怪物或者说至少是居住在这里的怪物,小心一点儿总归没有错。
“宁叫我宁就好了。”
“好吧,谨慎的宁先生,这还真是个简练的名字”
“不如让我们谈谈关于复活的事情吧。”宁安还是打断了“山达克”毫无意义的话题,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急性子的年轻人哈?”
山达克敲击桌面的手指在半空悬停了一瞬,但很快又落下,继续“嗒嗒嗒”地敲着桌子。
“这件事情我们不妨稍后再谈,你难道不感兴趣别的吗?比如说这里究竟是哪儿?”
宁安默不作声,事实上他还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处,大海、城堡以及海的尽头有什么,但他很怀疑自己要不要听这位可疑的“山达克”来为他介绍,况且卡莉朵拉的复活要重要的多。
“冥界?”
在沉默了足有半刻钟那么长以后,宁安还是开口了,与其这么干耗下去,或许先顺从着山达克的意思,听听他究竟想说什么吧,这位等待了不知有多久的神秘人,想必也不会甘愿白白浪费时间。
“说对了一半儿”兜帽下传来高兴的声音,但即使在高兴的时候,这声音依然显得又闷又沉,只不过调门稍微高了几度。
“准确的说,这里既不是活人的居所,也不是死者安眠之界。”
他把另一只手也拿到了桌面上,两只皮包骨头的手并拢在一起,试图凭空比划出一个方形的样子,他沉声说道:
“这里是一个隔间,一个夹缝存在于生死之间。”
“夹缝?”宁安稍微来了点兴趣
但山达克已经不想对此多做解说,他好像十分擅于掌控谈话的节奏,并且乐于将其控制在自己手里,此时他又伸出右手,指了指身后昏沉的窗外
“看到那片海了吗?”
宁安无声地点点头。
“那里才是你所说的冥界”
他躲在兜帽下面,好像在阴森地笑着对宁安说:
“无数灵魂在海底下被巨浪携裹着前行至于终点?谁也不知道死亡的终点又是什么,怎么会有活人知道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山达克的语气变得低落起来,又恢复成了宁安初见他时那副闷呼呼裹在棉被里发出的嗓音。
“你就是从这下面收集灵魂的?”宁安冷冷地问道,但立刻被反驳了。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是你懂得,会有许多强大的灵魂,这些家伙生前就是你明白,一些巫师或是祭司之类的家伙,对死亡仍旧存有恐惧或是对世间留有强大执念,并且同样被生者思念着,所以它们有时候会从那可怕的海里挣脱出来一刹那”
他越说越兴奋:“这就像是钓鱼,嘿,你有钓过鱼吗?当他们挣脱出来的时候,对我来说就像有鱼上钩一样。”
接着山达克又是一顿,悻悻地说道:“当然,偶尔有个别更古怪的家伙,会自行找到这里,我想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嗯,好吧,这里还有其他人宁安默默想着,他不知道“山达克”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他只知道对于眼前的世界,他仍有很多迷惑,比如究竟是谁创造的这座“冥堡”,如果是“山达克”他又该有多强大。
不过好在,既然只能被迫呆在这个“生与死的夹缝”之中,至少说明“山达克”离不开这里,就像是被关在了名为死亡的囚笼里一样。
正在这时,身后的门被推开了,烛台一步一跳地进来,和它刚才出去的时候不同,现在在它没有插着蜡烛的一座尖针上,盘踞着一条又细又小同样骨瘦如柴的蛇。
蛇尾巴上卷着个手掌大女人的石头塑像,塑像栩栩如生,好像真人变成的一样,脑后披散着张牙舞爪的长发,身穿黑袍,双目紧闭,充满了矛盾感,让人觉得这既像是一位女神的塑像,又好似一位邪恶的女巫。
烛台擎着它们来到桌子前面,然后弯曲铁架子,让那条蛇好能够爬到桌子上,随后又兢兢业业地站回到常常一排烛台中,一动不动了。
“怎么?终于来客人了?”
那条蛇把女人塑像给甩到桌子上,看起来好像累坏了似的盘蜷成一团,吐了下信子,用一种嘶哑到极点的声音说话了。
黄褐色的蛇瞳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安,但却没有再说什么,山达克抬起手,把被甩到一边的女人石像立起来,摆正在桌面上。
用手一指桌子上的蛇,山达克躲在兜帽下的脸仿佛正阴森地笑着说道:
“可怜的家伙哈?把自己的灵魂分裂出去,虽然很有嗯,想象力,但其实是愚蠢的做法,看到下场了嗯?”
“那个法术还不完全,还不完全!你要我说多少次!?”似乎被踩到了痛脚,那条蛇不断用嘶哑的好像嗓子被细线勒住了一样的声音,尖叫道:
“况且,你也不应该把这当着一个毛头小子的面说出来!”
“好了,安静点儿瑟芬特,反正他早晚都要知道的。”宁安能看见山达克耸了耸肩,用他一贯低沉的腔调盖过了“瑟芬特”的尖叫,闷闷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