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推开酒馆的前门,风铃“叮铃铃”的摇晃了一阵,脚踩在木头台阁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四个人鱼贯而入,酒馆里亮着昏黄的灯,人很少,散台上坐着三三两两的酒客,对宁安等人到来,显得无动于衷。
“咳”萨曼莎咳嗽了一声,使劲用手捂着鼻子,“这什么味儿,呛死人了。”
宁安皱皱眉,的确,酒馆里飘散着一股袜子烧焦的刺鼻味道,然而其他人对此仿佛毫无察觉。
坐在吧台前的三个人影转过身来,他们是迄今为止,唯一对宁安等人的到来,产生反应的,连酒保都无视了他们,他只是站在吧台后面,专心致志地擦拭着手里的酒杯。
“啊是校长先生。”当中的一个人影说道,他比量了一下自己坐着的高脚凳的高度,似乎打算从上面跳下来。
破破烂烂的黑色长袍把他的腿给盖住了,宁安看不出来他有多高,但如果是法比安或者贾森的话,显然不需要这样比量,他们坐在高脚凳子上,腿也可以稳稳地踩在地板上,至于凳子能不能承受法比安的体重,则是另外需要讨论的话题了。
那个人多少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他手里拿着一只脏兮兮的黑烟斗,酒馆里的刺鼻气味似乎正是从烟斗中冒出来的,宁安走过去,试着问道:
“你认识我?”
那个人见宁安走过来,把烟斗塞到嘴里,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几秒种后,大股大股的白色烟雾就把他包围了,他像是被呛到一样,使劲儿咳嗽了几声,站在旁边的两个人,立刻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咳咳没没关系,”那个人影摆了摆手,就这么会儿的功夫,白烟都散尽了,宁安感觉空气中的刺鼻味道又弄了一些。
“我当然见过您”,
那人从捆着碎布条的怪异圆顶帽子下面出声,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纹满了花纹的老脸,看上去大概有四五十岁了,但却精神矍铄,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让宁安不自觉地想起了西弗勒斯斯内普。
“虽然住的偏僻,但我们也会偶尔弄到两份预言家日报,”他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形,示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把手里的烟斗放在掌心暖了暖,又倒过来敲了两下,仿佛在确认里面的烟叶还剩多少。
随后急促地把手在垂着一缕缕布条的黑色袍子上反复来回蹭了蹭,伸出来,沙哑着嗓子说道:
“很荣幸赞卡斯波伊曼”
宁安看了看那双像是被火灼伤过,烧的焦黑,覆盖着一层厚实的老茧,皱皱巴巴,满是皱纹的粗糙大手,也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和他握了一下。
这双手非常温暖,仿佛烧着火焰一样。
“宁安。”
他轻声介绍着自己,卡卡洛夫把头伸过来,稍稍凑近宁安的耳朵,他藏在兜帽下嘀咕着说道:
“波伊曼家族一直是萨米人的领袖,这个赞卡斯应该就是他们的族长了”
赞卡斯不动声色地看着宁安和卡卡洛夫交流,脸上依然洋溢着友好的笑容,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仿佛在观察着什么。
“知道了。”
宁安淡淡地说完,来到吧台前,在赞卡斯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来,跟着赞卡斯来的两个人,一直都是站着的,他们站在赞卡斯两侧,看起来像是仆人或随从。
“来杯薄荷酒,加冰的。”
酒保对宁安的话没什么反应,依旧认真地擦拭着手里的玻璃酒杯,赞卡斯又把烟斗放到嘴边,吸了一口,轻轻地吐出后,沙哑地说道:“请给这位客人来一杯薄荷酒,嗯加冰块儿。”
他又偏头看向宁安,“你要几块儿冰?”
宁安摇了摇头,他看着抬头迷茫地看着自己的酒保,似乎正在等待他告诉赞卡斯,要加几块冰块儿。
“两块儿。”宁安笑了笑,盯着还茫然失措的酒保,赞卡斯满意地点点头,扭头对酒保说道:
“这位先生要加两块儿冰。”
宁安右手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他蠕动几下嘴唇,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道:
“混淆视听”
酒保的动作非常熟练,他取下几个瓶子稍作混合,摇晃了几下,几道眼花缭乱的工序之后,将一杯盛满了的玻璃杯,放在宁安面前,又接着去擦拭那只空杯子了。
宁安笑吟吟地看着桌上的杯子,里面装的根本不是薄荷酒,他拿起来,抿了一小口,点点头,不在意地说:
“嗯,是西柚汁”拨了一下杯子口,“还加了一片柠檬。”
赞卡斯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不可思议地看着宁安嘟哝道:“我听说巫师施法都需要魔杖的”
“哈哈,那您可能有所误解,这只是很基础的无杖魔法而已。”宁安又喝了一口,甜甜的西柚汁比他想象的好喝。
“是你把这些麻瓜迷住的?”宁安感兴趣地问他,这些人,无论是酒保也好还是酒客也罢,很显然都被迷住了,源头可能就是宁安他们一进门闻到的那股刺鼻气味儿。
“啊是的,”赞卡斯抖了两下烟斗,“这是我们特别培植的魔药,点燃后是有迷魂和致幻效果的。”
他干笑着将烟斗收回怀里,对宁安说:“不过只有到了一定的分量,才会对巫师产生影响。”
他终于从高脚登上跳了下去,宁安算是看清楚赞卡斯波伊曼的身高,他大概到宁安的腰,后背有点儿驼,但腿脚还算利索。
“我们走吧,校长先生?”他望着宁安,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
“那就走吧,波伊曼先生。”宁安欣然点头,赞卡斯脸上露出笑容,尽管藏在布条帽子下面看的不太分明,但好歹算是能够看清楚。
他带着两个随从率先出了门,宁安跟在后面,卡卡洛夫、萨曼莎和沃尔特默默跟上,街道上依旧冷冷清清的,偶尔路过几个人也对那辆停在酒馆门口的驯鹿马车视若不见,宁安猜上面肯定是施展了类似麻瓜驱逐一类的魔法。
两个随从,把赞卡斯放到车架上,自己坐在了前面赶车人的位置上,赞卡斯推开车厢的门,宁安感受到一股暖洋洋的热气扑面而来,他脚踩着铁制的阶梯台阶,登上车厢。
如同被施展了无痕伸展咒,车厢里的空间十分宽敞,虽然没有夸张到拥有好几间房子的程度,但也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客厅。
壁炉在内侧不温不火地燃烧着,地面是深色木板,略带潮s的硬木,上面铺了一层红色的毛绒地毯,没有沙发,倒是有几个蒲团一样的垫子。
宁安走过去,选了个靠窗的垫子饶有兴趣地坐下来,望向窗外的光景。
“这是族里最豪华的鹿车,巫师们也参与了制作”赞卡斯向宁安介绍起来,“其实这些魔法,我们的族人,也可以使用”
说到这儿,他的措辞一下子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刚刚落座的卡卡洛夫和萨曼莎三人都停止了动作,宁安依旧笑着看向窗外,似乎对赞卡斯的话,并不反驳。
“呦儿”
传来一声低沉的鹿鸣,蹄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由稀疏渐渐急促起来,车厢里依旧平稳,然而窗外的景物却开始飞速倒退起来,宁安离窗户更近了一些,用手扒住了窗沿。
赞卡斯似乎不想打搅宁安的兴致,他闭口不言,静静的在宁安身边坐下,车厢里恢复沉静。
宁安看着街道上的房屋后退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然后在下一个瞬间,猛然向下倾斜下去,好像整片街区都开始下陷,紧接着,他恍然,并不是街区在下落,而是他们飞了起来。
窗户外白房子的房门、门前的花坛、二楼的窗户、白色的屋顶、然后门从视野里消失、接着是花坛、窗户、只剩下孤零零的屋顶,到最后连屋顶也不见了,眼前只有布满阴云的天空,宁安仿佛能看见透明的风在半空中来回吹动。
他见过布斯巴顿拉车的飞马,相比于萨米人的这辆鹿车,那驾飞车一定更华丽,但宁安羡慕的是他们的方式,大概飞天扫帚是宁安这辈子最不愿意骑的东西了。
上学期当他看到布斯巴顿十二匹带着翅膀的飞马时,就在想,如果能坐在这样的车里旅行,一定比骑着飞天扫帚强多了。
他可忘不了那种被寒风吹得身子直摇晃,却只能夹紧一根光秃秃的扫帚是什么感觉。
地面上的景物在飞快地变起初还能看出来整座小镇的轮廓,几家点亮的灯火,随后就变成了一个黑点儿,随着鹿车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黑点儿也不见了。
将小镇包围在中央的群山显露出朦胧的雏形,它们藏在阴云中,有的低矮处于鹿车下方,有的高耸直云里,几条弯曲,盘绕的河流在山谷、顺林之间蜿蜒流淌,不知道要流去哪里。
宁安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去观察德姆斯特朗所处的国度,这里或许没有伦敦那样热闹,也没有霍格莫德充满魔法的气息,却有一股别样的味道。
赞卡斯非常沉得住气,一路下来,像是为了不打扰宁安的游兴,始终默默坐在一旁,偶尔指出地面下的是哪一条河流,那里是叫做什么什么的小镇,除此之外,再不多说什么,尽管宁安能看出来,让萨米部族那些有魔法天赋的孩子学习,对他来说很重要。
这般在天上飞行了大约一个小时,不知道飞过了多少小镇,鹿车终于缓缓下降,这是一片被白冰覆盖的平原,宁安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平原,方圆百里都成了纯洁的白色,他甚至以为自己来到了北极。
再穿过一片森林的最后一丝绿意之后,伴随着“轰”的一声接触,宁安知道他们重新回到地面上了,车窗外面的景物辽阔至极,一眼望不到边。
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宁安不敢使劲看,怕得了雪盲症,他坐回到自己的垫子上,这才发现和自己一起来的,卡卡洛夫和沃尔特,如常地坐在垫子上,而萨曼莎早已经倒向一边呼呼大睡起来。
宁安哭笑不得,想了几分钟正决定要不要把他叫醒的时候,马车停下来了,赞卡斯慢慢站起来,沉声说着
“校长先生,我们到了。”
宁安听到车外面传来吵闹的喧哗声,赞卡斯似乎也听见了,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脸上皱皱巴巴的皮肤拧到了一块儿。
有几个男人在大声喊叫然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厉咆哮
赞卡斯脸色大变,他推开门急急忙忙地下了车,宁安跟在身后招呼着沃尔特把萨曼莎叫醒,一同下了车。
面前是一片辽阔的部落,一顶顶帐篷像是开在白色草原上的花朵般,而就在鹿车停靠的地方前,一群男人正围着火焰跳来跳去接着,宁安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那不是火焰,是火龙。
雪白的冰原上,两条凶猛的火龙被关在厚木板围成的狭小地域,地面上覆盖着终年不化的冰层都被炙烤的,露出了大地黑漆漆的颜色。
火龙用后腿支撑着身子,站立着,发出阵阵吼叫呼哧呼哧地喷着鼻息团团火焰从它们张开的、长着獠牙的嘴里喷出,横扫向大地和天空,它们的脖子高高昂起,嘴离地面的高度达五十英尺。
“是挪威脊背龙”卡卡洛夫的声音在宁安耳朵后面轻轻响起,“萨米人就是靠着驯鹿和驯龙为营生的,全世界一大半的挪威脊背龙龙蛋,都是从他们这儿卖出去的当然他们有时候也能弄到瑞典短鼻龙的”
宁安望着两条身体呈黑色,翅膀上带着许许多多乌黑尖刺的恶龙,它们被铁链栓着,那些铁链连接着绑住龙腿和龙脖子的大粗皮带,围着两条龙的人们拼命拽着铁链,想要借此制服火龙,还不停地把一些粉末往空中抛洒。
火龙白色的鼻孔吸入这些粉末后,脑袋上的角疙瘩就会抖一抖,向外凸起的橘红色眼睛便会显露出困倦的样子,连带着喷出的火焰和挣扎的劲头,似乎都没那么猛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