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娘从床上爬了起来,无声无息来到了客厅里。
惨白的月光下,她整个人显得很臃肿,特别是下巴位置,层层脂肪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不少皱褶,显得有些恶心。
可最惹人注目的,依旧是她身上的那件小褂。
一个生长在村子里的朴实老太婆,却穿着鲜艳的绣花小褂。
小褂很新,仿佛永远不会染上灰尘,和冯大娘洒着泥点的裤子和鞋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样的母亲,在冯四姐眼中是极其可怕的。
自从母亲捡到了这件小褂,并爱不释手,性情就发生了古怪的变化。
这变化不仅在于她身上日益增长的,不知怎么来的脂肪,还在于夜晚时的神态。
她穿着那妖艳的绣花小褂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亮得可怕,给人一种莫名的惊悚感。
冯四姐捂着嘴巴窝在被子里,眼泪哗啦啦的流。
娘,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好怕啊。
这个时候,李鹿白躺在棺材里,已传来了均匀的呼声。
他睡得很熟,“挂机”很成功。
冯大娘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就向家里厨房走去。
母亲穿着那绣花小褂如梦游般的症状,冯四姐已看过不下三回了。
第一次,母亲在夜里杀了一只鸡。
第二次,是家里的鸭。
第三次,则是家里养了十年的老黄狗。
而这一次......
冯四姐突然想到了屋外赵梅等人,心脏咚咚的跳个不停。
她很想去阻止母亲,却又不敢。
因为母亲每次梦游时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她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死在母亲手上。
比如现在的母亲,手上拿着一把菜刀。
这菜刀她明明藏在了灶内的木灰里,可是依旧被母亲找到了。
她也不敢大声尖叫,因为可能死得更快不说,可能还会把这事暴露出来。
到时候村民们一个害怕,暴露,说不定他们全家都会受到牵连。
他们这种同姓族群聚积的小村,衙门是不会管其中人的死活的。
冯大娘提着菜刀,来到了正偷偷看着自己的女儿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冯四姐吓得闭上了眼睛装死,本能的恐惧,让她选择当一个掩耳盗铃的缩头乌龟。
仿佛只要她不去看,看不见,祸事就不会发生。
冯大娘脸色苍白,白得可怕,宛若村子死人时挂的白幡一样。
她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嘴里轻轻念叨着模糊不轻的话语,转而看向了自家柴房的方向。
李鹿白三人正睡在那里。
他们睡得很沉,风急火燎的赶了一天的路,或多或少都有些乏了。
冯大娘走了过去,手中的菜刀散发出了微微的冷光。
上一次,她家的狗就是死在了这刀锋下,连挣扎都来不及就丢掉了狗命。
草房的门是关着的,但关得并不严实,冯大娘用刀轻轻一撬,门就被打开了。
屋内,赵开正一脸失落的打着呼。
冯大娘用一双亮得可怕的眼睛扫向了赵开,却突然转向了身旁不远处的那口棺材。
棺材里,李鹿白正睡得香甜。
可能是因为长得太俊的原因,他仿佛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一下就吸引了这老太婆的注意力。
大娘虽老,如今又变得诡异,可是活了几十年,一时喜欢年轻的俊后生。
她缓步走到了棺材附近,发亮的双瞳看着李鹿白,仿佛在盯着一块砧板上的肉。
她手里有刀,眼里有光,下一刻,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手里的刀跟着举起。
面前的少年,仿佛之前家里的那只鸡,那只鹅,以及那只老黄狗,只要杀掉她就解脱了。
“呼,呼,呼......”
冯大娘嘴里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手里的刀高高举起。
可是下一瞬间,她愣在了那里。
缘于她发现,棺材里的俊秀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盯着她,嘴角挂着残酷暴戾的笑容。
冯大娘整张脸扭曲得更为厉害,手中菜刀猛的一沉,往下劈去!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如之前杀鸡杀狗时是一样的。
可只见那暗沉的刀光一闪,本该劈在李鹿白脑袋上的菜刀从棺材里弹了出来,咔嚓一声砍在了冯大娘那张肥胖的老脸里。
她下巴处的脂肪抖动了几下,表情扭曲。
这一刀砍得极深,仿佛要把她整张脸彻底劈开一般,可是即便这样,冯大娘依旧没有发出任何惨叫,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流血。
她脸部的血,不知道都跑哪里去了。
棺材里,睡着的李鹿白脸上挂着一个戏谑的笑容。
冯大娘一言不发回到了屋子里,脸上挂着一把菜刀。
她回到了自己房间里,躺了下来。
那个窝在被子里,吓得上下齐流的冯四娘根本没有看清,自家母亲回来时,脸上多了一把菜刀。
翌日,冯大娘就死了。
她死在了自己床上,脸上莫名其妙多了一把菜刀。
冯四姐见状,一脸悲切道:“难道是母亲自己了结了自己?”
她不知道,睡着的李鹿白更不知道。
他只知道昨晚睡得不错,整个人神清气爽。
冯大娘死的时候,身上依旧穿着那件鲜艳的绣花小褂,在这阴冷的早晨,显得十分可怕。
冯四姐看着自己母亲惨死的模样,终于忍受不住,眼泪哗啦啦的落下来。
之前母亲变得奇怪时,她一直觉得那小褂有问题,想找机会处理了,可是一直没能如愿。
那小褂母亲片刻不离身,将其当作了宝贝。
有一次她偷偷扔到了村外的一处断崖下,可是第二天,母亲又穿着那小褂出现在她眼前,吓得她不轻。
之后的事更是让她神经紧绷,她甚至想到过弑母,最终没敢。
如今母亲这样走了,她反而轻松了不少,只是想着父亲和兄长常年在外,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经历,一股悲伤涌上心头,压低声音痛哭起来。
清早,赵梅便向冯四姐辞行了。
冯四姐没有告知他们母亲去世的消息,待赵梅等人走后,她便把母亲的尸体带到了村外的荒地上。
她记得前些年有个过路的道人说过,如果人生前露出不详,死后不宜土葬,需要烧掉。
想到母亲之前的种种,她害怕再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只能流着泪点燃了火。
这在他们村子里,这火烧尸体算得上不孝,可是冯四娘却不敢不做。
她真的害怕,母亲会像那间绣花小褂一样,明明已被她扔了,却又无声无息回到了母亲身上。
看着燃烧的火焰将母亲尸身完全吞噬,冯四姐摸着眼泪,往家走去。
她没有看见,那只鲜艳的绣花小褂,在大火中非但没有烧毁,反而变得更加鲜艳,仿佛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