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溧阳很坦然的走过去,罗千青等她走近方才抱拳作揖,“六公主。”
赵溧阳皱眉道:“怎么哪里都有你。”
罗千青笑得淡然,“证明我和公主有缘。”
赵溧阳挥了挥手,觅秀很知趣的走远一些,留下他们二人。
赵溧阳便道:“罗公子今日又是受谁的指派来的?”
罗千青微微一愣,随后莞尔一笑,“六公主向来这么坦诚吗?”
“我自有坦诚的资本。”赵溧阳不动声色,又问,“巧云在府上可好?”
“我待巧云姑娘如座上宾。只是……”罗千青低头,唇角轻抿,似觉得有些好笑,“只是巧云姑娘一心挂念那日救她一命的少年郎,总想着以身相许,在下规劝了几次,奈何巧云姑娘一颗痴心堪比磐石。”
赵溧阳头大,抿唇,道:“那我也没有办法。”
“六公主也不必烦扰,改天在下为巧云姑娘觅个好郎君,时间一长,她自然就将您这负心人给忘了。”
在说到“负心人”这三个字的时候,罗千青的语气里有几分揶揄的意味。
赵溧阳恼羞成怒,端起了公主的做派,斥道:“大胆!”
罗千青似完全不怕她,反而进一步道:“听闻前几日公主在一众好儿郎中选中了在下的画像,可在下分明已经给画师塞过钱了,让他把在下画得丑一点,好叫公主看不上。怎么公主却偏偏选上了我?”
赵溧阳愕然,脸色有些不自然,后退半步道:“你连…连…这个也告诉我,不怕我告诉母后?”
“六公主人美心善,定不是那长舌之辈。”
赵溧阳觉得自己一个当朝公主,竟被罗千青逼到这种份上,她挺直身板,开始学着赵贞如的样子,一双眼睛斜斜看人,“本公主确实不爱告状,不过你也不用往心里去,那日本宫也是随便选了个丑的应付母后罢了。”
“那在下想跟公主确认一件事——”罗千青又走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公主可同在下一样,不愿意这门亲事?”
赵溧阳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抬眼去看罗千青。
罗千青……竟是不愿意同她成亲的。
赵溧阳倒是无所谓的,可是罗千青是母后和赵贞如同时看中的人,他竟有胆子私下接触她,并告诉她这样的惊天秘闻。
赵溧阳皱眉,“你有一个爱到惊天动地的外室?”
罗千青摇头。
“那你是喜欢上了某个无权无势的贫民女子?”
仍是摇头。
赵溧阳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
这话问得有些可笑,就连罗千青这样修养良好的人也笑了,他惊讶于六公主的单纯可爱,更喜欢她的坦率善良。
传闻六公主自小流落民间,果然比在宫墙里长大的公主们更有趣。
罗千青轻轻一笑,语气温柔如水,“其实六公主也不愿意嫁给在下,不是吗?”
赵溧阳抿了抿唇,确实如他所说,她无所谓。
可是要是不按照赵贞如计划的走,让罗千青爱上她,让整个文官集团倒向赵贞如一派,那么很有可能赵贞如要做出一些其他的安排来。
比如直接杀了罗千青。
赵溧阳有些郁郁,她现在觉得自己整天都在忙着从赵贞如手里救人。
赵溧阳轻咳一声,“听说你少年及第,意气风发,我没什么不喜欢的。”
罗千青又笑了,干脆直接坦白道:“在下看出来了。六公主不喜欢在下,在下也不喜欢六公主。但是六公主迫于皇后施压,所以对这门婚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是在下不同……”
罗千青眼睛幽亮,山风吹拂起他的发丝,几缕飘飞,他的脸眉眼分明,眼底一抹决绝。
“在下不愿意听从父命,也不愿意成为权利斗争中的一枚棋子,更不愿意被拖进这样的漩涡之中。”
赵溧阳心头一跳,内心震动许久。
罗千青看着像是高门世家的清高子弟,她原本以为这人双手干净,头脑也干净,不料一双慧眼早已看穿。
可惜——
一切若是能随他们愿就好了。
赵溧阳只是淡淡道:“罗公子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身不由己的道理?更何况你我平日享尽荣华富贵,依仗家族荣耀而活,这荣耀里又包含了家族里多少人的牺牲和成全?”
罗千青闻言反而道:“我以为六公主是不信天命之人。”
赵溧阳低头,目光有些暗淡,“我什么都不信,我不信命,也不信天。”
“那六公主信什么?”
“本宫缺什么,就信什么。缺钱就信财神爷,缺子嗣就信送子菩萨。”
罗千青竟一时愕然,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赵溧阳的话很是随性,可细细品味,又觉得回味无穷。
赵溧阳淡淡一笑,“不过罗公子也不必担心,本宫刚回宫不过两年,母后眼下还想我多陪着,就算你我成亲之事已无力回天,况且就算成亲,也得等到两三年之后。赵公子若真不愿意这门亲事,大可平日里装装样子,后面慢慢筹划退亲便是。”
“退亲?”罗千青似乎连想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到时候你就败坏自己的名声,多去青楼妓院里逛逛,或者写一些骂人的文章。”赵溧阳脸上的笑容很纯真,“你放心,我父皇最不喜欢针砭时弊性格激进的人,我母后则不喜拈花惹草之人,你若是沾了这两条,估计不用你筹谋,我母后也会帮着推掉这门亲事。”
罗千青不由佩服得连连拱手,“公主赐教,在下受益匪浅。”
“好说好说,不过本宫也有一个要求。”
“六公主请说。”
“我母后目前很中意你,为了避免母后让我四处相看青年男子,只能委屈罗公子先暂时不要反抗此事,你虽现在看不清局势,但请相信,此事对你有利无害。”
罗千青眉头轻皱,最终拱了拱手,“多谢六公主。”
赵溧阳感觉自己又从赵贞如手里救了一条人命。
可惜自己好像没有达到赵贞如的要求。
赵贞如让她勾引罗千青,最好让他死心塌地的爱上自己,从而能利用整个罗家。
可赵贞如怎么就不明白,凭她的姿色和才艺,哪里能勾引到整个汴京城里最耀眼的青年才俊?
刚这样想着,几声“嘭嘭嘭”的巨响从山谷之中传来。
声音之大,地动山摇,仿佛脚下的土地都狠狠晃动了一下。
赵溧阳扭头一看,只见祭祀的山顶之上浓烟滚滚。
身边罗千青道:“不好,是祭祀台!”
两人相识一眼,皆觉得震惊。
祭祀台爆炸,意味着什么,赵溧阳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赵溧阳连忙对觅秀道:“觅秀,你先去探探情况,看看父皇和母后有没有受伤。我和罗公子随后就来。”
觅秀便先去了。
赵溧阳和罗千青便往山顶上赶去,偏偏罗千青是个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加之赵溧阳这身装扮拘束,两个人速度不快。
路上遇见了一匹被绑在外面的马匹,罗千青眼睛一亮,便问她能不能骑马。
这个时候还管会不会骑马?
赵溧阳和罗千青两个人很艰难的上了马,往山顶上去。
可惜罗千青骑马技术跟她下棋的技术一样烂,两个人左摇右晃颠得险些吐出来,那马儿受惊在山林里狂奔,完全不听罗千青的指挥。
赵溧阳开始觉得两个人渐渐走入了森林之中,已完全看不到来路,离那寺庙也是越来越远。
走到一处人烟稀少之处,赵溧阳终于被甩下马来,整个人往草丛里滚去。
罗千青反应极快,在她落马之时就紧紧拽着她。
两个人一路滚向幽深的密林里,随后“咚”的一声巨响,树枝打在她身上,簌簌划过脸上,他们落入了一个捕兽的陷阱之中。
尘土飞扬之间,赵溧阳被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
赵溧阳满身是灰,头饰也滚落了,倒轻巧不少,只是看着那离地面约五六米的洞口,一时之间眉头紧蹙。
罗千青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模样十分狼狈。
赵溧阳有些凶巴巴的瞪着他,“你不是说会骑马吗?”
罗千青面色羞愧,“一点而已。”
“现在怎么办?”
赵溧阳问完之后自己沉默了,眼下祭祀台发生爆炸,按照礼部呈上来的流程和顺序,站在最前面的是父皇和母后,难道是有人想要弑君?
也不知道父皇和母后受伤没有。
虽说这对父母是假的,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到底朝夕相处的了两年,赵溧阳心里仍是止不住的担心。
祭祀期间弑君,这是多么大的罪行。
也不知此事过后,大魏又该如何的风起云涌。
罗千青也陷入了沉默,大约是在担心自己的父亲。
两个人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外面必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赵溧阳四下估计了形势,随后见爬上去无望,便安慰了罗千青一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那婢女功夫极好,向来与我形影不离,她若是不见我必然会很快寻来。”
赵溧阳说的是事实。
觅秀是赵贞如派来监视她的人,如今赵贞如最大的棋子丢了,觅秀定然比她还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