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和阿姐分离已经很多年,可是分别的时候她已经三四岁,虽不怎么记事,可她却总是记得她好像在来到言府之前,是有个姐姐的。
她还记得分别的时候,姐姐一面哭着,一面不停的推她打她,让她不要跟着,她死死拽着阿姐的裙摆不让她走,险些把手指上的指甲扯烂。
可阿姐走得决绝,始终不曾回头。
她只记得,姐姐手背上靠近虎口的地方,有一块很是特别的疤,就好像刚才那个人一样。
她是芸姐姐吗?
若她不是,为何她刚才看见自己时,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若她是,为什么不敢跟自己相认?
还是说阿姐是有什么苦衷,所以不能和她见面?
赵溧阳坐上马车后,便一直双眸紧闭修生养息。
她内心激动,久久不能平静,她十分确定刚才那个人就是小桐。
她和小桐分别八年,每月一封家书,却不能提起各自的情况。
她唯一知道的线索就是小桐在南边一个小官吏家里过得很好,生活谈不上富足,养父母谈不上权势,可却也平安健康。
可眼下这样的多事之秋,小桐又为什么会到汴京来?
难道赵贞如怀疑她的忠心了?
赵溧阳越想越觉得心惊,尤其是大哥前脚刚上了西北前线,朝中无人,唯有风家可与赵贞如相抗衡。
赵贞如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如果要动手,那么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可是为什么要把小桐扯进来?
他明明答应过自己,只要自己乖乖听他摆布,小桐便会衣食无忧。
可万一小桐不是赵贞如带到汴京的呢?
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人已经发现了她假冒六公主的事情?
这才不过八月底的天气,可赵溧阳坐在马车里,只觉得浑身冰冷。她靠在马车的墙上,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冷意从脚底上冒了出来。
——————————————————————
是夜。
汴京皇城里的宫人们都睡下了。
月凉如水,又如白霜,在地上一层层的,只落下树木的倒影。
风吹树摇,万籁无声。
当赵贞如轻手轻脚的摸到了赵溧阳房间的时候,刚一掀开床上的青帘,就看见赵溧阳的脸。
她披着薄毯盘腿坐在床上,头发随意披散着,一双眼睛精光闪闪,似料定了他今晚会出现,特意在等他一般。
赵贞如手里还抓着床帘,微微愣了一下。
赵溧阳仰头,漫不经心道:“四哥每天晚上都来看我吗?”
赵贞如脸上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之色,反而自然得像是这里是他的房间,他竟还点头,“差不多。”
“是怕我跑了?”
“怕小六一个人在宫里睡不着。”
赵溧阳也不将他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只是道:“四嫂就从来没发现过?”
“她发现了又如何?”赵贞如竟还直接合衣直接躺在了她的床上,赵溧阳连忙去拉拽他,“你干什么,你不许睡我的床。”
赵贞如干脆将她的被子都扯了过来,全部盖在自己身上,他挑了挑眉,十分挑衅,“小六,四哥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的东西就是四哥的东西。四哥好累,能不能别闹,让四哥睡一会儿?”
赵溧阳踹了踹他,“天天想着怎么害人,你当然累了。”
赵贞如“呵呵”笑了两声,竟还伸手抓住了她踹过来的脚,笑吟吟道:“今儿个见到你妹妹了?”
赵溧阳脸色微微一变,心里一紧,连忙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贞如却盯着她笑,让赵溧阳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他的眼睛很通透,仿佛能看穿所有的玲珑心思。
仿佛世人在卖弄的聪明,都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赵贞如侧身躺着,三千发丝尽数垂下,眼尾轻挑,说不出的邪魅和妖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汴京?”
赵溧阳抿唇不语。
“见了小桐,心情有好一点了吗?”
赵溧阳转身,瞪着他,“是你叫她来的?”
“言大人最近官升一品,到了汴京城里,我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赵贞如伸手,拉住她的一缕长发在手里把玩,“你和小桐应该已经快…九年没见了吧?”
赵溧阳冷声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叫她来?”
“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明知故问!太子哥哥去了西北前线,你肯定是要将整个汴京掀翻天的。”
赵贞如又笑了,他眼底似有深意,盯着赵溧阳,“这世上最了解四哥的,还是小六。”
赵溧阳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朝他脸上招呼,哪知还没触到他的脸便被他给抓住了。
赵贞如紧紧钳着她的手腕,赵溧阳却仍然是恶狠狠道:“赵贞如,你要是敢动小桐一根汗毛,我便和你同归于尽。什么皇位,什么报仇,你都别想了,你只能跟我一起下地狱!”
赵贞如“啧啧”了两声,竟也不恼,反而道:“好你个赵小六,四哥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好,好心好意让你见一见失散多年的妹妹。你可倒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赵溧阳咬唇道:“我才不相信你。你这个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哪里会这么好心?”
赵贞如似乎也生气了,他板着个脸,手上用力,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跟前来。
“没错,所以你要知道,小桐在我手里,你要是敢对我生半点不忠之心,我便将你两姐妹千刀万剐。”
赵溧阳怒声道:“你敢!”
赵贞如唇角一抽,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赵溧阳说着就要从床上起来,谁知衣衫却被人给拽住了,赵贞如在她背后道:“去哪里?”
赵溧阳气冲冲道:“不想跟你这种人睡一张床上!”
赵贞如却冷笑一声,“你以前在曾府受了欺负的时候,哪次不是写信让我来帮你擦屁股?哪次不是我一出现就哭着爬上我的床要一起睡?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敢对我不恭不敬了?”
赵溧阳使劲推他一把,“你不要脸,老拿我几岁的事情说事。赵贞如,我那个时候才八九岁,我年少不懂事也就算了,你比我大了三四岁,你也不懂事?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我要睡你就让我睡,我还怎么嫁出去?!”
赵贞如听见这话,似突然也不恼了,反而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一把扯过了她,赵溧阳“咚”的一声掉进了被子里,还没躺稳呢,赵贞如就长手长脚的压了过来,随后那个人的脑袋就凑了过来,重重的压在她脖颈处,“小时候都睡过了,长大了就不能睡了?再说你是我的棋子,你要嫁什么人?”
赵溧阳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去推他,一边推还一边骂道:“赵贞如,你不要在这里睡,你个禽兽,你个畜生,你个猪——”
赵贞如竟偏头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这男人发了狠,张口就咬,疼得赵溧阳脸色一白,痛呼一声,隐约感觉自己脖子上有一排血淋淋的牙印。
一摸,果然有血。
不愧是赵贞如。
赵贞如一双眼睛幽幽盯着她,唇瓣上沾染了她的血,看上去妖媚非凡。他红唇轻启,一字一句道:“你再叫,我今晚就把你变成我的妾。”
赵溧阳瞪着他,道:“赵贞如,你不得好死。”
“你放心,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着。”
说也奇怪,赵溧阳在宫里睡得浅,常常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偏偏赵贞如躺在旁边,赵溧阳却睡得很沉。
可能是因为赵贞如身上有一种很浅淡的药草香气助眠,赵溧阳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无数个受欺负后,盼着他出现的夜晚。
她总是爬上他的床,然后被他很无情的一脚踢下去。这么翻来覆去的几次之后,赵贞如也只好屈服,在床上留一个小角落给她。
以前赵贞如总是告诉她,如果在曾府受了欺负不要自己去报仇,只需要把欺负她的人名字记下来告诉他就可以了。
赵溧阳便很小心眼的记着,谁要是欺负了她,她就拿笔写下来,等赵贞如来的时候就把这一串名字告诉他。
后来她渐渐发现那些欺负她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疯了,她再蠢笨,也反应过来是赵贞如的手笔。
于是她再也不敢记恨那些人了。
想起小时候自己还一度以为赵贞如是个好人,她就觉得自己可笑。
赵溧阳就这么怀揣着心思睡着了,等一觉睡醒已是天亮,枕边是冰冷的,想必赵贞如早就已经离开。
他倒是来去自如,把她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赵溧阳想起这个便生气,便坐在床上大声呼喊觅秀。
觅秀急匆匆的走过来后,赵溧阳才道:“觅秀,你现在就去检查一下窗户门窗,找几个人,把窗户和墙头给我钉牢实了。”
觅秀老实巴交的看了一眼四下,道:“公主的寝宫里守卫森严,已经够牢实了。”
“胡说,昨天晚上就溜进来一条大疯狗,险些咬本公主一口。”赵溧阳不耐烦的催促她,“快去快去,再去看看。把每个门缝都给我堵严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