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你的手不需要染上血。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里等我。”
赵贞如在她耳旁这样说着,随后又松开她,深深看她一眼后,重新集结士兵出发。
他带领着剩下的队伍很快离开。
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四哥,保重。
赵溧阳在心里这样说了一句。
公主殿的侍卫重新换了一拨,赵贞如留下的人并不多,但赵溧阳还是看到队伍之中不乏赵贞如的贴身护卫。
她看着赵贞如远去的背影,以及外面熊熊燃烧的战火,竟仿佛那瞬间心底涌现出无限的勇气来。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赵贞如这样的坏人,只怕没那么容易死。
更何况那个坏人还心思深沉,步步为营,若事情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对不会去做。
赵溧阳觉得自己真是多虑了。
这房间里的灯燃了一夜,整个公主殿的人无人入眠,全都睁着眼睛等着天亮等着战火停息。
赵溧阳睡也睡不着,只能坐在嬷嬷旁边,看着她绣花。
嬷嬷眼睛不好,绣花却很灵活。
嬷嬷说绣花可以锻炼心性,使人沉稳。可嬷嬷瞧见赵溧阳在那儿如坐针毡的,心中也免不了跟着担心,想起了还在幽禁的皇后风容。
她是皇后娘娘进宫后一手提拔起来的老嬷嬷,一直侍奉在皇后身边,是皇后用得最顺手的丫头。
两年前六公主回宫,皇后便让她统领公主殿的一切事宜。
六公主乖巧可爱,除了喜欢偷偷溜出宫,倒也不见什么坏心性。
本以为就这样在公主府里养老了,谁知风家却发生这样的大事。
嬷嬷也叹息了起来。
赵溧阳心知她担心什么,便安慰了一句,“嬷嬷你别担心,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就算风家造反,可那也是风家的事情,父皇不会太过为难母后的。”
“话是这样说,可君心难测……”嬷嬷摇了摇头,满是褶皱的脸上愁容满满,似悲叹着,“军候……糊涂啊……”
两个人倒是相坐无言,只能默默叹息。
终于在天将将亮的时候,赵溧阳听见外面的骚动声音渐小,随后越来越远,渐渐的,什么声音都没了,仿佛恢复了往日皇宫的森严和寂静。
战火,仿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停止了。
耳朵里再没有那些惨叫,那些爆炸声,那些哭声。
仿佛一曲古琴,到了落幕之处,徐徐余音,渐也散了。
赵溧阳就这么等了片刻,跟觅秀和嬷嬷交换了眼色。赵溧阳本想让觅秀再出去打探一下,谁知嬷嬷却让她们再等等。
嬷嬷说了一句:“既然都安全了,没理由现在出这一步。六公主您别忘了,您还在禁足期间,陛下不发话,您还是不要走动。”
可赵溧阳又哪里坐得住,只不过嬷嬷是母后身边的老人,她也不好拂了面子,只好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时辰。
终于等到天色大亮,外边传来了动静,似有人声远远而来。
赵溧阳起身去看,却见赵贞如已经款步走进了院子里。他已经换过了衣衫,昨夜那件银色铠甲换成了一件黑色长衫,只不过一夜未眠,看起来脸色有些发青,很是疲累。
院子里一众宫女太监退步跪倒行礼。
赵贞如走了过来,见等在门槛处的那人,脚下步子加快了些。
两人倒没有先言语,赵贞如谨慎,先是往屋内环顾一圈,打发了觅秀和嬷嬷出去,只留两个人时他神色方才松懈下来,兀自走到软榻上坐下。
赵溧阳连忙端茶送水。
“如何?”赵溧阳只有简短两个字。
赵贞如饮下半杯茶后,看了一眼赵溧阳,随后眼波低垂缓缓道:“逼宫的人全部都抓起来了,一个不少。现在大理寺、京兆府衙的人都发出去了,凡是与此事相关的,都脱不了关系。我写的折子今晨已经呈上去,就看父皇想怎么处理。”
赵溧阳沉默,随后问道:“你觉得……父皇会如何处置?”
赵贞如闻言,脸上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反问:“你觉得父皇会如何处置。”
答案不言而喻。
自古以来有几个君王能容得下造反逼宫之人,只怕往日犹如庞然大物的风家一夜之间便会灰飞烟灭,不知多少颗人头要落地。
赵溧阳坐在旁边,有些欲言又止,似斟酌片刻方才道:“昨天从父皇勤政殿出来时,我碰见舅舅了。他问我,父皇跟我说了些什么。”
“你怎么说?”
“我说母后不会死。”
赵贞如微微挑眉,却听见赵溧阳略有些不安的声音,“舅舅是不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才决意造反?”
赵贞如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闻言一笑,沉声道:“当然不是。”
“那他们为何……”
“自然是因为我。”
“因为你?”
赵贞如坐在软榻上,手指轻轻摩挲着膝盖,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此刻在她面前却难掩心绪,似有几分云淡风轻的得意,“因为我和父皇都想要风家倒台。风家尾大不掉,在六部和军队中广植人脉,培养亲信,势力盘根错节。父皇早就想拔出这根钉子,大哥与风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不会赞同父皇此举。父皇要想扳倒风家,只能和我合作。”
“父皇不希望大哥继位后风家专权,我也不希望我面前有风家这么个拦路虎。于是我那晚便派人将温泉山庄围了起来,母后以为我要对你们动手,又想趁机害我,便让人去温泉山庄杀我。”
赵溧阳听得其中曲折,不免心惊。
赵贞如却还在继续道:“可惜她的人前脚走,后脚南郡大军和御林军副将便接到了母后的手书,让他们前去温泉山庄营救。”
“母后的手书从何而来?就算母后在南郡大军中有亲信,可这人又如何相信一封假的手书?”
赵贞如的眼底有了几分凉薄,像是冬日的雾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赵小六,你这么聪明,早就该猜出来了。你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赵溧阳低下头去。
赵贞如说得对,其实她早已猜到这所有的一切都有黄帘之后的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