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出了皇宫,走到一处隐蔽的街道,沿着河边走了一会儿,有一条船停靠在沟渠旁边。
汴京水路发达,到处都是纵横的河道,有时候甚至划船比骑马更快。因此许多建筑依靠河道而建,看起来像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城池。
小船就这么孤零零的停靠在那里,四下里静谧无声,只除了涓涓的水声,远处有几只误入河道觅食的水鸟,垂着修长的脖颈,在水面上走得十分优雅。
大大的月亮倒影在河面上,波光像是金穗摇动,一圈圈的漾开。
赵贞如和赵溧阳看见那条小船,都很有默契朝着里面走去。
赵贞如却抢先一步走了进去,随后躺在了狐裘软垫上。他翘着腿,双手交叠放在头后,十足的大爷做派。
看见赵溧阳愣在那里,赵贞如还斥了一声,“看什么,还不赶紧划船。”
赵溧阳有些不可思议道:“我…我划?”
“那不然我划?”
赵溧阳抿了抿唇,瞪着赵贞如。
赵贞如挑眉,“怎么,不服气?”
赵溧阳心里默念“我不跟猪计较”后,认命的掀起衣裙,坐在了划船的位置,一块横板上。
赵贞如将篙扔了过来,赵溧阳接住了,打量了一下,正思考该怎么划的时候,赵贞如瞥她一眼,幽幽道:“拿着,左一下右一下,傻子都会。”
赵溧阳唇角一扯,终于忍无可忍,她拿起竹篙当武器袭击赵贞如,狠狠敲在他身上。赵贞如膝盖被打了一下,皱眉,有些发怒了,猛地坐起身来拽住了竹篙的另一头。
“赵溧阳反了你了,你一个奴才还敢动手打主子?”
“谁是你奴才,谁是你奴才?你就给了我一个馒头,然后就把我骗到曾府,我天天在曾府当丫鬟,天天被人欺负,你在京城吃香喝辣当大爷。就你这样,还指望我替你卖命,啊呸!”
“要不是我那一个馒头,你早就饿死在路边了,我救你一命,恩同再造,让你给我卖命怎么了,这样大的恩情让你叫我一声爹都不过分了!”
“你还想当我爹?!赵贞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是不是脑子有病?!”
赵溧阳越说越觉得生气,手里拿着船篙在打人,赵贞如一边抓着船篙的另一边,一边躲闪。
小船开始晃悠悠,随后越晃越厉害,险些翻了过去。
赵溧阳坐得高,重心不稳,一下扑到了赵贞如的身上。
赵贞如两只手紧紧撑着船舷,又靠巧劲儿勉强维持住摇晃的小船不翻过去,偏巧赵溧阳还扑在他身上,两个人双双往后倒去。
船,一下子稳住了。
赵溧阳也刚好倒在他怀里,男子身上那淡淡的香气透过衣衫传来,赵溧阳贴在他胸口,感受到那隔着薄薄衣衫传来的热度,以及那人胸口处强烈的心脏跳动。
赵溧阳眉头微皱,只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些不妥,正要单手撑坐起来,那人却长臂一揽,将她箍住。
沉沉声音响彻在头顶上,“别动,小心翻船!”
赵溧阳反手一肘便击打在他胸前,赵贞如闷哼了一声,手松开,赵溧阳瞬间逃脱了他的桎梏,坐起身来。
船身微微晃动了一下,赵溧阳坐着双手环住膝盖,瞪着他道:“你别乱动就行了。”
说罢这话,她又小心翼翼的扯过背后的船篙来。
将船篙撑开,一下一下,船终于动了,轻轻晃在水面上,顺着渠道往夜色森森的方向中驶去。
今晚夜色很好,月亮接近于圆满,盈盈柔辉,照亮人间。
整个汴京都睡熟了,往日里热闹的长街此刻也归于寂静,大门紧闭着。十字街的桂花开满了,空气里暗香浮动,仿佛整个汴京的桂花香都飘到了河面上。
赵溧阳便问道:“我们去哪里?”
赵贞如很是舒服惬意的躺在小船上,底下垫着狐裘,手旁边就是一个很小的桌几,上面摆着几样吃食。
船虽小,却什么都有。
赵贞如就这么仰面躺着,月色斜斜落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眉目上仿佛起了一层霜雾。那人眼睛闭着,睫毛低垂,沉声嘱咐着:“沿着春风巷走,到了红灯坊左转,等看到一处码头便停下。”
赵溧阳“哦”了一声,心里却有些愤愤不平道:赵贞如这个人,真是走到哪里都不会亏待了自己。
使唤人的功夫更是一流。
赵溧阳慢悠悠的划着,两个人也不着急,等到了赵贞如所说的那个地方后,赵溧阳自己先扔下了船篙,整个人跳下船,落在了码头梯步上。
她也不叫人,转身就走。
赵贞如唤了她两声,她也不理,随后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赵贞如从船上起身,快速跟上了她。
她听见他幽幽声音从背后传来,“赵小六,天下女人,数你最小气。”
赵溧阳便反唇相讥道:“天下男人,数你最幼稚。”
“反了你了还。”
“到底去哪里?”走到一处分岔路口,赵溧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人问道。
“去天上。”赵贞如突然一笑,眼底生出璀璨之芒,他突然伸出手去打横抱住她,赵溧阳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到了赵贞如怀里。
赵贞如脚下一点,整个人飞身上了房梁。
赵溧阳惊呼连连,连忙伸出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尖着嗓子大喊一声:“赵贞如!”
“声音小点,你想被巡逻的士兵抓走?”赵贞如皱眉说了一句。
呼呼风声打在赵溧阳脸上,她死死勒住赵贞如的脖子,很想骂人,可是她怕赵贞如就这么将她丢下去,便忍了回去,只是有些不耐烦道:“赵贞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话太多,把你卖给人牙子。”
赵溧阳气道:“你有病吧,我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了,还拿这套话骗我。”
“闭嘴。”赵贞如冷着脸斥了一声,似没了耐心,“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起这件事,赵贞如倒是想起七八岁的赵溧阳,受了欺负哭唧唧的来找他,扯着他的衣袖告状。
他那时候听得不耐烦了,就会威胁她,说她再拉着他的袖子不放就把她卖给人牙子。
那时候赵溧阳很小,还很好骗,听见这话只能慢腾腾的松手。
他现在还能记起她那双泫然欲泣委屈巴巴的样子,红红的眼睛,像是小兔子一般。
小姑娘小时候还挺可爱乖巧,怎么长大了就牙尖嘴利,尽跟他对着干?
他这些年的小恩小惠的施着,耐着脾气对她好,还时不时的去曾府看她,怎么现在感觉像是养了一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