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商地看到桌子上硕大白瓷盘里红烧鲈鱼,半晌才回过神来。
在林泱鼓励眼神下,他尝试着用筷子夹了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我让人再弄几条给你。”孟白商夸赞道。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嫌弃魏记客店的鱼鲙,感情是有更好的做法。
林泱很是得意。
她画图找人打了个铁锅和铁铲子,教厨娘从猪肉里熬油。
前期准备工作做好后,葱姜蒜都是现成的,没有料酒就用酒代替。
当年她就是靠着一手好厨艺划掉征服林玄籍。
国人放弃鱼鲙,是因为鱼鲙不如红烧清蒸的好吃。
“朱明,给公子再添碗粟米饭。”林泱吩咐道。
孟白商打了一个饱嗝,笑骂道:“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林泱抿嘴轻笑,想了想道:“我不太喜欢引人注目。”
他听懂了话外之音:好东西要留给自己人。
“诶,你答应严不疑什么好处了?”林泱小声问道。
严不疑想困住梁夫人,故意在孟家狩猎场上搞事,虽然事情没成功,但孟白商配合的五体投地。
甚至她从来不觉得,严不疑有多喜欢弟妹。
那天严不疑故意让严青骑马,把严青吓得瑟瑟发抖。所以这样的严不疑,怎么可能突然给严丽华争取步打球呢?
无非是跟孟白商商量好,我给你便利让你有机会惩处嫡母,你帮我敲打敲打弟弟。
孟白商把身子往前探,压低声音道:“将来若是事成,我会给他生母鲁氏封号。”
林泱小拇指微颤。
果然是在笼络人才。
对于严不疑来说,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生母鲁氏和何满子。
何满子比较好一些,只要娶回家就行,反正严度是愿意成全这对小儿女。
在这个强调尊卑贵贱的时代,鲁氏身份尴尬。就算是严不疑立下不世之功,今上要母凭子贵,这个母也只能是嫡母梁夫人。
她甚至还从严丽华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我阿娘对哥哥已经够好了,至少鲁氏还活着。若是其他人家嫡母肯定把小妾打死,把儿子养在膝下。
反观孟家,孟协的月例比孟淑月多多了,即便卢夫人私下贴补孟淑月,实际还是不如孟协,只不过万氏安分,两母子不招摇罢了。
对此卢夫人是默许的。
毕竟有孟白商这么出息的嫡长子在前。
正妻生长子是这个时代的智慧,是多少前人血泪换来的。
孟白商以手指轻敲桌面,打断她的思绪,问道:“如果你是梁夫人,你会怎么做?”
“把严不疑记成嫡长子,举全家之力扶持他。”林泱脱口而出。
“可你不怕他得势后冷落你以及弟妹?”
林泱摇摇头,笑道:“不会。比如家产只有一百钱,我若是全部拿走不给庶子一文,那么我得到的是一百钱。
可若是给有出息的庶子八十钱,那么庶子就极有可能把家产变成一千钱。
礼法不允许庶子不敬嫡母,到时候即便重新分家产,我拿的绝对比一百钱多。”
把蛋糕做大很重要。
孟白商欣慰地点点头。
林泱又道:“有才之人不会屈居人下。若是严青能控制住严不疑也就罢了,既然控不住,不如把路腾出来让严不疑自己走,到时候他反而感激自己。
至于鲁氏,礼法不允许小妾比正室地位高。
那么就让鲁氏里子舒舒服服的,只要严不疑以家族为重,一个鲁氏不足挂齿。”
梁夫人里子面子都想拿,开什么玩笑。
这种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小人心态不可取。
所以严家现在很尴尬,严不疑算计自家人时毫不留情。
孟白商怅然道:
“我三岁就开蒙读书练剑,天刚亮就晨起练剑,练一个时辰后读书,中午跟着父亲学兵法政事,下午或拜访名儒或跟教头习武,一刻也不敢停歇。”
卢夫人让江氏连打数胎,嫡长子必须有出息。
别看孟简素日胡闹,可他孔武有力,上战场绝对能当上将军。
曾经他也是想为母亲荣耀争光。
直到母亲对妻子下狠手。
林泱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现代人为了考学就是这么辛苦,大约这个过程中卢夫人起了很大的主导作用。
她把手放在他手背上以示安慰,孟白商笑笑把她的手挪开,道:“我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各地县尉和鹰扬校尉追捕反旗之人,抓获后悉数斩杀,然愈演愈烈。”
林泱正想说些什么,只听他话锋一转:“当初我屠尽飞雀谷贼匪,是不是做错了?”
不久前林偃带来消息说飞雀谷又聚集了一堆人。
她想了想道:“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这个问题不解决,其他的无非是扬汤止沸。
这几天我看各地文书,十五年前并州大约有25万户,现在剩了15万户。”
一户大约5口,十五年来少了50万人。
不等孟白商回答,她继续道:“汉文帝惜十家之财而罢露台。先帝晚年和今上,征发徭役不止,我听说光修建东都行宫就役使百万人。”
“你年纪小,没在西京呆过。”孟白商温和道,“父亲曾说,当年西京最鼎盛之际汇集百万人,到了灾年,斗米百钱。
关中虽沃野千里,养不下那么多人。而且西京的漕运很差。”
建东都行宫也是为了把人口分流出去,这个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林泱莞尔一笑:“现在就差白翟是吧。”
“对。”
孟家父子慧眼如炬,岂会不知道今上那几个大工程与国有益,与民则是灾难。所以不如让今上把事情干完好摘桃。
若是今上不做,那么就只能孟家来做。
谁做谁亡国,谁做谁是千古罪人。
林泱见他吃罢,招手示意朱明把吃剩的饭食撤下,然后给两人端上早已泡好的枸杞水。
孟白商觉得新奇抿了一口,遂问道:“对了,今天何满子那里如何?”
于是林泱便绘声绘色把今日见闻讲了一遍。
在听到她建议严丽华和梁媛儿挑粪时,孟白商吐了她一脸枸杞。
这也就罢了。
林泱自认倒霉,谁让自己坐在他对面。
她起身站站顺便消消食,吃完饭坐着小腹会积食长胖。
结果孟白商把她大袖扯过来,然后用她的衣袖擦嘴。
“你要赔我这件衣裳。”林泱生气道。
孟白商敛容严肃道:“你看文书也发现了,并州秋日收成并不好,附近的流民是越来越多了,要节俭度日。”
也就是不赔我衣裳了呗林泱瞬间领会精神。
他拉着林泱的手走到窗边窄榻前,自己斜靠凭几而卧,让林泱侍立在自己一侧,道:“我今日跟你一样,也遇到个跟严丽华差不多的人。”
看到他疲惫的模样,林泱顿时来了兴致:她跟严丽华吵架大获全胜,孟白商要保持贵族礼仪,不会被那个人喷惨了。
她靠着榻沿坐着,孟白商把头埋在她胸口,紧紧握住她的手,跟她讲诉今日见闻。
当狐狸遇上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