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萧夫人拳头狠敲桌子,她想爆粗口可又害怕惊醒其他人,故压低声音冲林收怒道:“你居然也同意了?!”
“阿娘忘记了,当年陛下威胁父亲,若是不愿意自我了断,就拔除在朝为官的其他林氏人。”林收提醒她道。
林衡乃仕林楷模,公然反对陛下,振臂一呼百应。今上不敢动林衡,不代表不敢动其他族人。
萧夫人愤愤道:“当年他们见死不救!”
“父亲曾说林家子孙首先为林家着想,而非只顾着自己。”林收反驳道。
萧夫人道:“所以你是默许他们拿走家里的部曲?”
“现如今黎民倒悬,我们不能只顾着自己。”林收道,“我们靠着家族繁衍生息,有能力了当荫庇家族。”
他觉得耆老们说得对,他们家不能独吞部曲,不光是为着林家,更为着他自己。
萧夫人见事情已成定局,儿子女儿一个个都有主意,惯会先斩后奏,她总觉得不顺畅,但也找不到由头来。
半晌,她有些担忧道:“她上了战场又下来,早就不是以前的林泱了,她那边怎么说?”
她总觉得这个女儿变了,若是以前有些假情假意,现在浑身上下写着征战杀伐,眼中偶尔露出的凶狠,让人不寒而栗。
林收道:“她肯定会服从安排。且不说她要出嫁了,难不成拿着孟白商出钱买的庄子,带过去当嫁妆吗?!”
他心里冷哼一声:还是拆散她的部曲对自己有利,不然那些人联合起来反对自己,到时岂不是自找麻烦。
……
林偃几欲张口,见林玄籍半眯着眼,以为他睡着了,只得悻悻而回。
待退到门口时,林玄籍叫住他,道:“有话就说。”
“阿泱和孟简连夜去了希平庄。”林偃有些担忧道。
“她不会有事的,她比你们加起来都强。”
“可我担心拿走她的部曲,到时候她,而且她是个女儿家。”
“正是因为她是个女儿,所以耆老们才这么大费周章,若是你或者林元超,部曲早就分完了。”
“也不一定非要拿走,到时候真的需要,直接去她家让她出面保护就行。”
“她若是能想明白其中关节那才真是前途无量。”林玄籍答非所问。
……
林泱和孟简骑马风雪星月夜来到希平庄,待来到时已过子时。
这个时候的大地一片沉静,为了避免惊扰到其他人,她把马远远拴在希平庄外一棵树上,脚踩着半化的积雪前进。
她随手捡了根树枝,步履轻快,想看看她的佃户和部曲。
孟简见她脸色不对,大气也不敢喘,学着她的模样捡了根树枝紧紧跟着她。
没多久两人来到庄子里,为了不引人注意,她特地绕开了唐华所在的院子,悄悄摸摸一家一户查看。
忽然听到前面不远处吵闹不止,她心下一动,悄无声息来到这户人家后面。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偷听者,她立刻将背紧贴着墙,左右四顾自己处在黑暗处又是视线盲点,右手下意识握住横刀。
她看到有些懵懂的孟简,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学着自己模样偷听。
孟简忙紧挨着她站着,手往下放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下意识紧紧攥着她,觉得软软润润的,很是舒服。
林泱欲挣脱他,不过一想到这些迟早要面对的,索性由着他来。
她耳朵紧贴着墙,从里面传出声音来:
“元娘,这是你下午交上来的衣裳,你摸一摸,能卖出去吗?就算是自己穿,也不行呀。”
林泱分辨出这是田守忠的声音。
元娘便是景元娘,她的丈夫战死沙场,只留一个九岁儿子田守仁在身旁,两人田间劳作需要别人帮助,故分配给她的活计多为捣衣之类轻松活计。
丝绸是贵族专属,像他们这样的穷人只能穿葛麻衣料,也称之为葛衣。
葛衣坚韧耐磨,却生硬冰冷,制作衣裳前一定要它放在石砧上用木杵将它捣软。
现又是冬天闲暇,他们刚刚搬过来,所有东西都需要重新弄,最急迫的便是捣衣制作寒衣,自用或者拿出去卖,为春耕做准备。
看来是元娘做活不利索,田守忠过来教训了……林泱暗想。
接着传来元娘的大声分辨:“郎君,下午二郎把这些交给我的时候,他可是说这些都弄好了,说自己来不及交上去,让我一并交上去。”
二郎便田守忠的弟弟田守业。
“所有人交上来的寒衣都是检查过的,你交上来的怎么不检查。”田守忠厉声道,“而且以后二郎要四处巡查,他不用捣衣了。”
“什么意思?”元娘有些不懂。
田守忠道:“意思就是,从今天下午他给你的这些活计全是你自己的。”
也就是说这些不合格产品是元娘没弄好,而不是田守业交接一堆劣质品坑元娘。
“郎君,说话要凭良心,他既然说已经弄好,我自然是相信他的。”
“你还在狡辩,所有上交的寒衣必须一个个都柔软,你把生冷冰硬的寒衣交上去,就是在偷懒!”
“可下午我听到你问田守业,他自己也承认了跟阿娘说这些寒衣都是好的。”田守仁童声稚嫩。
田守忠怒道:“你个小娃娃懂什么,既然把活计接过来,必须要好好检查。这些全不合格,必须重新弄,另外这月得利减半!”
所谓得利,用通俗话讲就是绩效减半。
“明明是你弟弟坑害我,我今日还看到你给他钱让他喝酒吃肉,他做错了事没有受到任何惩处,你反过来克扣我的钱,这不公平!”元娘歇斯底里道。
“你把不合格的寒衣交上去,我按照规矩罚你钱怎么不公平了?”田守忠稍稍抬高声音。
元娘冷笑道:“你就是故意的,仗着自己深受林娘子信任,看着我们孤儿寡母的,故意刁难我们。
你没资格扣我的钱,你弟弟做事不认真,你不罚他的钱也可以,非要来我家一遭显得你很能耐是吗?!”
听得林泱心里直叫好。
围观人开始拉偏架:“元娘,这明明是你的不对。”
“我阿娘没做错,是田守忠仗着主人喜欢,纵容田守业闹事,这么多天你们替田守业收拾多少烂摊子。”
“知道主人喜欢田守忠,你这小娃娃还得罪人家,赶紧给管事道歉,以后我们仰仗他的地方还多着呢。”
过了一会儿,再无人言语。
只听田守忠呵呵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也是正常的,元娘这次得了教训以后肯定也会好好干活。
大家都是同族,初来霍州定然要戮力同心,道歉不道歉的就免了吧。以后你们有困难要记得找我,我会尽全力帮助大家的。
至于罚款嘛,这次就算了,全当得个教训。”
“还是大郎心善,不跟人计较。”
“是啊,是啊。”
当狐狸遇上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