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的冷风已经不复再吹了,但冬天已经在北州安顿了下来。
柳胜一向怕冷,他早准备好了围巾、手套等只有数九寒冬才用得上的装备,围巾已经裹到了鼻梁处,兜帽也戴了起来,身体稍稍蜷缩以保证更加有效的保暖。
他接过林澈瑜递来的保温杯,旋开杯口,热气奔腾而出。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提就是了。”
柳胜对林澈瑜保证道。
他轻轻往里面吹了两口气,扑面而来的热气暂且暖住了他有些受冻的面庞,他张嘴轻轻抿了一口。
“好烫!”
他吸着寒冷的空气抱怨道。
“很烫吗?”林澈瑜将保温杯抢过来,湿润的唇瓣毫不避讳地接触着杯沿,“吨吨吨”的声音传来,滚烫的热水顿失消失了一大半。
“不愧是你。”柳胜沉默良久,艳羡说道。
被林澈瑜吞入腹中,元气大伤的杯中热水,体量也总算无法抵御寒冷的空气,温度很快降了下来,柳胜又接过杯子,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澈瑜,接下来没有事了,今天就去社团里看看吧。”柳胜建议道。
“你还知道回社团吗?”林澈瑜问道。
林澈瑜的语气一向缺乏感情,柳胜摸不准这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
“如果有空的话,我会一直去。”
“那个地方太吵闹了,我已经有几天没有时间看书了。”林澈瑜皱着眉头说道。
柳胜理所当然道:“有汪澄那样的人在,现在又加上愿意与他一起闹腾的杨学......翁学姐她们这些人,吵闹点是很正常的。”
“我知道。”
“你很喜欢看书?”柳胜突然问道。
“我储存在脑内的知识,都是最高意志直接灌输给我的,只有一些有必要的情报。”林澈瑜说道,“但这个世界的‘书籍’,能给我一些不必要的情报,我觉得这会很有用。”
“最高意志能将知识直接灌输到你的脑海中么?”柳胜喃喃说道,“真是令人羡慕的能力啊,我都有点想融入蜂巢思维了。”
“你想的话,等我链接上最高意志后,会向祂发出申请,到时候,你自然可以是我们的一员。”林澈瑜双眼无神地说道。
柳胜瞪了林澈瑜半天。
“还真的可以?”
“怎么了?你真有这方面的想法吗?”林澈瑜的口气依然是冷冰冰的,但却有种戏谑的味道。
“......我想还是算了。”
也就是说,在宇宙中拥有自由意志的个体,如果自己主观上愿意的话,是可以融入到蜂巢思维中,成为他们的一部分的。
而反过来......
应该也可以,如果柳胜猜得没错的话,这所谓的“蜂巢毁灭系统”,就是为了完成这种转化的辅助工具。
也就是说,两者之间的差别可能并没有那么大?
就像林澈瑜这样的蜂巢思维个体,系统也是判定为“人类”的,那么,是否可以推断,从基因意义上说,他柳胜和林澈瑜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可以互相生育可繁衍后代的同一物种呢?
“真可惜,你这样的存在,我想最高意志会非常乐意与你融为一体。”林澈瑜审视着柳胜,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而我也觉得,像澈瑜你这样的存在,如果不拥有自由意志,拥有绚烂多彩的生活的话,也挺可惜的。”
话甫一出口,柳胜便自觉有些不妥当。
从之前的接触看,不管这位战斗单元有了多少程度上的自主意识,但对于那所谓的“至高意志”,一直保持着相当的“敬意”和“忠心”。
这样贸然出口,从根本上说就是在让她背叛最高意志,说不定会引起对方的不快。
“是吗?”出乎柳胜的预料,林澈瑜并未展现出太多的不快,而是陷入了思考。
“你真的觉得对我来说,得到自我意识是好的吗?”
“我不知道。”
话题已经向“危险”的方向偏移了,柳胜赶紧止住。
北州市从面积来说,是个很大的城市,是由大概几百年前的好几座城市糅合在一起的,各个市区之间也隔了很远。
陈云薇的家大概与北州科技大学隔了有半个城市的距离,如果不通地铁的话,恐怕开车需要两个小时往上。
工作日的正午,一向繁忙的地铁站短暂地人烟稀少,整节车厢里只有柳胜和林澈瑜两人。
“地铁上能找到座位还真是少见啊。”柳胜感叹一句。
林澈瑜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但作为一个生理意义上的人类,她显然也认为坐着比站着要舒服些。
她先找了个位置坐下,柳胜顺便坐在她对面。
自地铁开动后,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柳胜身上。
“怎么了?”柳胜被她看得有些心慌。
“没什么。”
林澈瑜移开视线,从口袋中掏出应该是在买手机时,厂家附带赠送的耳机,戴上后,缓缓闭上双眼。
靠上椅背后,柳胜的大脑也传来的疲惫的信号,应付陈云薇这样既不听话学习又好的学生,作为老师所花费的精力一向是惊人的。
柳胜的入睡时间一向很快,如果用系统的标准评价,说不定同他的毅力一样,都在“超凡”的水准上。
闭上眼睛没过一会,柳胜脑中的思绪从逻辑清晰变得逐渐混乱,这是进入睡眠的前兆。
然后,他惊醒了过来。
一阵慷慨激昂的音乐从柳胜的左耳传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耳,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耳麦。
顺着耳麦上连着的线过去,柳胜看到了不知何时坐在他身旁的林澈瑜。
她披着长发,耳朵上的轮廓清晰异常,下面则是粉嫩异常的脖颈,再然后......
柳胜没再看下去。
“你这么喜欢这首歌吗?”柳胜问道。
耳机里播放的依然是《马赛曲》。
“我觉得很好听。”
“无条件听命于最高意志的蜂巢思维末端,也会有‘好听’这个概念么?”
林澈瑜看向柳胜,柳叶般的眼睛里依然没有半分神采:“你想说什么?”
柳胜没有正面回答:“当年这首歌刚传入这片土地时,皇宫中的某位老太太也觉得挺好听。”
“她的品味和我一样好。”林澈瑜评价道。
“然后,她就问献上此歌的宠臣,问这首歌是什么名字,怪好听的。”
“那还能怎么回答,这首歌就叫《马赛曲》。”
“不。”柳胜的表情逐渐严肃,“这首歌是国外在推翻国王统治时传唱的,皇宫中的老太太显然会天然地讨厌这个,如果宠臣如实作答,恐怕万劫不复。”
“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回答说:这是洋人的《春江花月夜》。”
柳胜正视着林澈瑜的柳叶眼:“我也会回答你,这首好听的歌,是我们这些拥有自由意志人类的《春江花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