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将陈道长请过来。”越王吩咐道。
一名亲卫领命而去,没一会,陈硕真便来到书房。
越王淡淡道:“陈道长,你今晚想办法将徐元举带入城中,可别让武承嗣的人给发现了!”
陈硕真凤眉一跳,诧异道:“殿下,为何忽然将他带入城中?关在外面不是更安全吗?”
越王微笑道:“武承嗣凌辱了徐元举的女儿,那女子投井自尽了,本王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才是!”
陈硕真微微一怔,道:“还有这等事?”
越王道:“说实话,本王一开始也有些诧异,不过消息来源很可靠,只能说毕竟是个年轻人,身上总会有些弱点。”
陈硕真点了点头,道:“贫道知道了,您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贫道先告退了。”
“去吧,一路小心些。”
第二日中午时分,陈硕真才回到王府,越王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见面后斥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陈硕真在书案前站定,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徐元举出了点事。”
越王脸色一沉:“你不要告诉本王,被他给逃了?”
“他确实挖了个通道,试图逃跑,不过被抓回来了。”
越王绷着脸道:“竟然还让他挖了个通道?他的工具哪里来的?那些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陈硕真解释道:“听说徐元举是用身上一些小木块拼接成一只小木铲。那些木块很小,之前被他藏在腰带内,所以守卫们没有发现。”
越王一怔,摇头笑道:“此人倒确实是个人才,算了,人抓回来就好,他现在在哪?”
陈硕真低着头道:“殿下,还有件事。”
“什么事,赶紧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陈硕真缓缓道:“徐元举逃跑时,因为脚上的铁链连在大牢内的石墩上,所以他用一根铁丝将自己两只脚掌给截断了。”
越王猛的站起身,惊骇道:“他……他用铁丝将脚截断了?”
陈硕真默默点了点头。
“这……这怎么可能,他哪里来的铁丝?而且……他明明是个文弱书生,怎会做出这种事?”
“再说,他若是截断自己的脚,一定会有动静才对,看守的守卫都是死人吗?”越王语气惊慌,竟有些乱了方寸。
陈硕真一生杀人如麻,但是说起徐元举,竟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堵住自己的嘴,没有发出声音。别人也不知他之前将铁丝藏在何处,而且他还藏了火折,他用火折灼烧伤口,强行止住了血,然后从挖出的通道逃了出去。”
越王额角多了些冷汗,苦笑道:“本王之前还是有些低估他了,你把他带来没?”
陈硕真点了点头,道:“因为他的伤势,我才多废了些功夫,要我现在带他过来吗?”
“不。”越王伸手挡了挡,道:“本王亲自去见他。”
徐元举是名身材矮瘦的中年男子,容貌看起来也很普通。
越王在一间厢房中看到他时,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他能做出那种事。
不过当目光移到他腿上,便能看到他双脚都用白布包住,这道伤口证明了陈硕真说的都是真话。
“李贞!”
瞧见越王后,徐元举双眼中爆出一阵怒火。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你明明答应过我,只要交出图纸,就放了我和我女儿,我问你,我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越王叹道:“徐长史,本王答应你的话绝不反悔,只是想等那边传来消息,确认你的图纸没有问题后,本王再放了你们。”
徐元举恼怒道:“事关我女儿的安全,我怎么可能会用假图纸骗你,你快说,你医好我女儿的眼睛没有!”
越王沉声道:“我本来是打算立刻帮令爱治疗眼睛的,只可惜令爱被武承嗣给抢走了。”
徐元举瞪大了眼睛,道:“你说的……是真的?”
越王淡淡道:“武承嗣趁我不在,强行闯入我府中,带走了令爱,这事全城人都知道,你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
徐元举忽然仰天大笑:“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太好了,长平郡王不愧是长平郡王,哈哈!”
越王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便打算放了令爱,因此也没有为此事去找他的麻烦,只是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得知爱女平安,徐元举似乎恢复了冷静,淡淡道:“殿下但说无妨。”
越王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徐长史,希望你等会听了不要太难过。”
徐元举脸色微变,道:“是不是和我女儿有关?”
越王点了点头,用无比沉重的口气说道:“我昨天得到消息,你女儿因为被武承嗣凌辱,投井自尽了。”
徐元举脸色一白,旋即笑道:“越王殿下,你觉得这种谎话我会相信吗?”
越王淡淡道:“你若不信,可以去城中打听。”
徐元举瞪眼道:“就算全城人都这样说,你以为我就会相信了?”
他冷笑一声,道:“您散播谣言的本领,徐某人这些年早就领教过了,也吃过够多的亏了,您还是省省心吧。”
越王并不生气,平静道:“既然你不信我,那你可以去刺史府,找武承嗣当面对峙,看他能不能将女儿还给你。”
徐元举脸色巨变,道:“你……你愿意放我走?”
“当然。”
越王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说道:“我既然答应放你,就不会失言。”
徐元举望了望自己的腿,冷笑道:“你是瞧准了我现在不能走路,才故意这样说的吧?”
越王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以前对本王多有误解,不过这次本王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我会亲自用马车将你送到刺史府。”
徐元举定定望着越王,一时摸不清他话中真意,尤其是此事关系到他的宝贝女儿。
自从他妻子因为他的铁面无私被恶人所杀后,他便一直与女儿相依为命,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对当年得事就越来越后悔。
对现在的他来说,女儿的安危比一切都要重要。
正当徐元举迟疑不定时,陈硕真忽然道:“殿下,贫道以为直接让徐长史去找武承嗣,有些不妥当。”
“哪里不妥?”越王问。
徐元举冷笑着望着两人对答,心道:“你们故意一唱一和,以为就可以骗过我了?”
陈硕真道:“徐长史的女儿是因武承嗣而死,如果冒然让他去找武承嗣要女儿,只怕会被武承嗣关起来。”
越王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让本王送徐长史过去?”
陈硕真道:“那也不妥,武承嗣毕竟是扬州大都督,而且徐长史是刺史府官员,他如果要强行扣下,我等也没有办法。”
越王沉吟着,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陈硕真道:“上次武承嗣邀请您在明德观见面,还邀请扬州城中的所有势力,这次您何不效仿于他?”
越王微微一怔,陷入思索。
其实可以的话,他现在并不想和武承嗣正面硬刚。
但如果要拉拢徐元举,就必须让徐元举相信他女儿死于武承嗣之手。
要想让他相信,就需要让徐元举见到武承嗣。
陈硕真说的对,武承嗣很可能扣下徐元举。
而且就算撇开这一点,越王也觉得就这样让徐元举去找武承嗣,有些不妥当。
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将徐元举扣在手中,劝说他归附自己。
但这样一来,就免不了要与武承嗣冲突一番。
不过转念一想,上次他输给武承嗣,是因为他扣下徐元举女儿,法理上吃了亏,所以才不敢把事情闹大。
这次不一样,是武承嗣凌辱了徐元举女儿在先,法理站在他这一边,就算事情闹得再大,上达天听他也不惧。
想到此处,越王颔首道:“那好,你立刻派人向武承嗣送出请帖,就说本王明日上午辰时四刻,邀请他在明德观见面。”
“殿下,现在已经没有明德观了?”陈硕真道。
越王一愣:“没有了?”
“严家家主被武承嗣秋后算账,严家子女为了救他,变卖了许多产业,明德观便是其中之一。如今明德观被俞家收购,改名为五明观。”
越王默然片刻,说道:“那就约在五明观见面吧。”
说完转头看向徐元举,道:“徐长史,你觉得如何?”
徐元举一直冷眼旁观,然而瞧见两人竟真的打算让他和武承嗣见面,而且还打算邀请扬州各方势力,这让他有些心惊。
莫非越王说的是真的?他女儿真的死了?
“若是徐长史没有意见,咱们就这样定了,你看怎么样?”
徐元举点了点头,心中的信心微微有些动摇,他听说武承嗣年纪很轻,和自己女儿年龄正好相仿。
他女儿长的和死去的妻子一样美,搞不好武承嗣真的见女儿美貌,便动了心思。
这念头刚起,他忽然用力摇了摇头,将其驱散。
这个晚上,徐元举几乎没怎么睡。
除了脚上不断传来的阵痛,每当想起女儿双眼失明,心中的疼痛还要远远超过肉体上的疼痛。
次日清晨,徐元举被搬到一辆马车上,跟随着越王的豪华马车,向城外的五明观徐徐而去。
五明观的观主还是田观主,他因为上次操办宴会得体,被俞家家主俞榷看中,便让他继续留下来做观主。
俞榷身为主人,自然早早就来到了五明观。
半山腰上的道观与上次没有什么变化,然而整个扬州的局面,却在短短时间内,发生翻天巨变。
上次这些参会的人还都是越王的人,这次就都变成了武承嗣的人,包括俞榷自己。
他相信那两位王爷都很清楚,他们底下这些人只会追随更强大的人。
而且他们表面虽然会表一个态度,但实际上谁也不会牵涉进两边的争斗中。
上一个牵涉进去的严明德,如今已经在吃牢饭了,其他人又怎能不引以为戒?
俞榷就站在道观门口,穿着一身宽大的袍袖,每到一个人,他就会上前热情的招呼,再送上一只精致的锦囊。
每个锦囊中都有一个平安符,符纸虽然是道士画的,但锦囊却是金丝镶边,还嵌有几颗小小的翡翠玉珠。
就这一只锦囊,就价值好几百钱,充分彰显着俞家的财力。
辰时一刻,但听马蹄声得得响起,山道上上来一人。
旁人都是坐马车而来,这人却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而来,俞榷抬头看去,发现来的是兵曹参军龚令术。
这位兵曹参军脸色阴沉,似乎情绪很差。
俞榷上前过去打了声招呼,送上锦囊,龚令术干巴巴谢了一句,便要进去。
就在这时,山道上又驶来一辆马车,龚令术似乎认识这辆马车,脸色瞬间变得更差了。
他用力一甩衣袖,快步向后山去了。
俞榷有些奇怪,紧紧盯着马车。
车帘晃动,一人从马车后走了出来,却是户曹参军许恢。
俞榷微笑着上前道:“许户曹,您来的可真早。”
许恢盯着龚令术的背影看了一会,这才回过头来,微笑道:“越王殿下的邀请,自然要来早一些。”
俞榷自觉与许恢交情还不错,便问道:“许户曹,你与龚兵曹发生什么过节吗?他为何看见你后走的这么快?”
许恢淡淡道:“最近大都督在彻查刺史府中所有官员的贪污受贿情况,龚兵曹和陈家的关系,你也应该知道。”
“大都督让我负责此事,龚令术自然看我不顺眼了。”
真实情况是武承嗣在调查所有与袁书同走的近的官员,这是保密事项,许恢自然不会说漏嘴。
俞榷皱眉道:“不错,听说龚兵曹确实收过陈家的钱,因为他军事能力很强,所以袁刺史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恢拱手道:“那本官就先进去了。”说完飘然离去。
俞榷心道:“长平王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许恢处理,看来对他颇为信任了。”
在他心中,立刻将许恢的地位抬高了几分,将龚令术的地位降低了几分。
一柱香时间后,道观门口的马车排成一排。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铃声响起,山道上缓缓驶来一辆紫红色的马车,马车四角各挂着一串紫金铃。
俞榷正了正衣冠,微微躬了躬身,上前道:“俞榷拜见韩王殿下。”
李元嘉抬起车帘,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就这样坐着马车直接向后山驶去了。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韩王李贞终于也到了。
他没有李元嘉那么大派头,在观门便下了车,微笑道:“俞家主,长平王可曾到了?”
俞榷恭敬答道:“这次还是越王殿下先到了。”
越王微微一笑,说道:“不管是什么身份,做人总还是应该守时一些为好,俞家主觉得本王这话对吗?”
俞榷婉转答道:“殿下守时的美名,扬州城上下无人不倾佩。”
越王一挥手,吩咐道:“将徐长史扶下来吧。”
在俞榷惊诧的目光下,徐元举被抬上一只担架。
“这……徐长史,您怎么……您的腿怎么了?”俞榷吃惊的咽了口唾沫。
徐元举淡淡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顿了一下,道:“对了,俞家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俞榷瞥了越王一眼,见他微笑不语,说道:“徐长史请问。”
“你……你知道我女儿在哪吗?”
俞榷微微吃了一惊,又向越王看了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徐元举在担架上坐了起来,问道:“她之前的经历我也不问了,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俞榷支支吾吾道:“应该……应该在……刺史府吧。”
徐元举点了点头,又躺了回去。
越王带着人离去后,俞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道:“城中都在传武承嗣奸杀了徐元举女儿,只怕越王带徐元举过来,就是为了此事吧。”
他预感到今天必有一场争端,很可能比上次更加激烈、尖锐,他必须小心应付才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俞榷一直都在盘算着如何在接下来的争端中明哲保身,越王或者长平王要他表态时,他又该如何推拒。
直到又过了两盏茶时间,只见一群人从山道中走了过来。
他急忙将脑海中思绪清空,向前方迎了过去,拱手道:“俞榷拜见长平王殿下!”
武承嗣的马匹都留在山下了,和上次一样,他徒步带着人上来。
身后跟着诸葛父子、韩成和黑齿常之,另外还有几十名军士。
每次瞧见武承嗣身后跟着的军士,俞榷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连说话都变得拘谨、动作变得僵硬。
武承嗣微笑着一抬手,道:“俞家主无需多礼。”他并没有停步,直接带着人向后山去了。
俞榷等到武承嗣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后,整了整袖子,这才向他慢慢跟了过去。
人都到齐了,武承嗣是最后一个到的。
武承嗣带着人来到后山时,发现这次的锦台布置几乎和上次一模一样,也是两个首座并排。
越王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正朝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