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旧画,有一条很重要的参考标准:整体一致性。
韩老五老伴拿来的那幅山水钓虾图分开来研读的话,哪儿都对,越是细心的人越找不出毛病,然而,整体观照一下,疑点就出来了。
依照画中落款、印章, 此画若为真迹的话,应该是晚明时期作品,作者是一位不大出名的画家车离渭,车离渭早年中过进士,崇祯帝出事前两年,车离渭因琐事得罪了京师权贵, 被迫摆宴当众向那位权贵的家人致歉。
车离渭是个极要脸面的人, 事后觉着无颜再见诸位同事, 于是干脆辞官归隐田园。
一开始,车离渭在京师近郊租了处小院,带着家人那里过起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没想到,那位权贵的家人还是不大待见他,时不时暗示当地低级官员没事总找茬,车离渭明白,对方这是不打算让自己再次复官了。
于是,车离渭带着家人搬迁至江浙一带,车家在那儿有些田地,每年靠着田租日子过得也算安稳。
没过两年,烽烟渐起,车离渭感觉江浙一带也不大安全了,干脆带着家人乘船走海路举家搬迁至福建泉州一带。
眼前这幅画反应的就是车离渭避居福建沿海的日常生活,在苏笑安的印象里,垂钓小虾的题材极为罕见,假如真是车离渭手绘真迹的话, 拿到“玺尔德”正式拍卖的话,至少得500万起拍。
这年代、这题材、这画风……最近几年特别热销,海外那些富贵之人尤其喜爱有加。
然而,其中两枚印章的样式和风格跟车离渭的整体风格多有不符,在苏笑安看来,那两枚印章太过“艳雅”了。
所谓“艳雅”是行内行话,意思是有些做假高手为了卖个好价钱,刻意在“风雅”方面做足12分的功夫,方方面面都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甚至于,有些做假高手雕印的技艺已经超过真迹原作者了。
据苏笑安所知,车离渭用印向来是自雕自刻,从来不假手他人,而他雕艺的水平却平平无奇,按照一百满分评定的话,车离渭发挥最好的时候,最多也就能打个70多分,80分肯定是不了的。
眼前这幅钓虾图其中两枚印章的水平可就高多了,两下一比照, 毛病可就出来了。
意识到东西可能有些不对, 苏笑安从衣兜里取出一个挺讲究的放大镜, 调整好焦距, 苏笑安聚精会神地研究了半天。
果不其然,眼前这幅画八成是民间做假高手花了大量的心思绘制而成。
于是,苏笑安笑着说道:“韩叔!卫苍岳说的没错,这幅画的确是造假高手所为,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闻听此言,韩老五笑着回应道:“是吗?你能不能具体说说,让我们也长得见识。”
“不敢当,不敢当!问题出在印章,另外,原作者车高渭为人正直,同时也不缺乏一定的灵活性,他在画画的时候,往往很放得开,画风非常自然,您再看这幅,运笔严整、一丝不苟,几乎没有瑕疵细节,所以,这画不对。”苏笑安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一听这话,韩老五当时就乐了。
“你还真是个高手啊!呵呵……说实话,这画不是‘火麒麟’家的,它是我外甥在海外跳蚤市场淘的,咱们初次见面,我也不清楚你的人品和能力,所以……借这幅有定论的画试探试探你,还请你不要介意哟!”
“不会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可以理解。”苏笑安笑着回应道。
“请稍等,我这就给你取原画去。”说罢,韩老五起身阁楼取东西去了。
韩老五老伴则给苏笑安沏了杯茶,坐那儿跟他聊起了最近正在热播的一部电视剧,苏笑安成天忙忙碌碌的,根本没一个完整的时间可以用来观看最近影视剧,好在他向来口才便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太太聊得还挺合拍。
过了一会儿,韩老五回来了,后背背着一个油画画夹,怀中抱着一件老式画盒。
“你再看看这两幅。”韩老五笑着说道。
“好的,多谢您二位信任。”说着话,苏笑安打开那个画盒取出旧画。
韩老五表面看着老实巴交的,居然还搞了个小动试探一下自己,保不齐还留着其它什么后手呢!由此,苏笑安不敢大意,仔仔细细地反复求证。
十几分钟过后,苏笑安冲韩老五说道:“东西没错,这才是车离渭的画风嘛!敢问二老,我要打算收了它的话,得给二位多少?”
“不急,不急!油画你还没看呢,先看看那幅咱再商量。”韩老五笑着回应道。
那幅油画不是什么是名家之作,不过,沈晓罡看得出来,这是一幅画功十分了得的乘之作,这幅画以大片棚户区为背景,突出表现了一一幢白色小洋楼,三楼结构,小洋楼二楼大露台站着一个小女孩正在拉小提琴,小女孩看着也不是十一、二岁的样子,黑头发黑眼睛,民国时期富家子弟的打扮。
小女孩身后站着一位女家庭教师模样的女子,有趣的是,那位年轻女子怎么看都有点象陆雯雯。
反复查验半天,沈晓罡认为这幅画应该没有以商品的形式正式展示过,成画时间应该在民国初年,作者署名“catherine”,不知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的作品。
看一眼的时候,苏笑安就看这幅画了,将来就算自己留着也挺好的。
“韩叔!这两幅画我都看了,您说个价吧!”
“那你给3万行不?看得出来,你是真懂行。”
“3万有点少,您再往加点。”苏笑安笑着说道。
苏笑安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尽可能多地赚取差价是他的职业本能,韩老五人不错,日子过得也不算富裕,不过,绝对也不差,给多给少,尽量还是由韩老五自己定吧。
“我要得少了?那……咱要4万?那也没好听啊!”说着话,韩老五瞧了他老伴一眼。
“这都多少年了,窝在咱家出不了手,难得苏先生厚道,咱也得仁义不是,那就45000吧?”韩老五老伴倒不贪。
“那行,就45000,我这儿有现成的合同,我麻烦您出去打印三份,合同一签,我就给钱。”
“好嘞!你们先聊着,我去打印。”说着话,韩老五的老伴让苏笑安把合同文件发到她手机,老太太兴冲冲出门找人打印合同书去了。
苏笑安支付了45000元,带着两幅画高高兴兴返回临时住处,那幅油画怎么看怎么顺眼,兴之所至,苏笑安还顺手拍了几张照片分别发给了陆雯雯和金砥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