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恩离开食尸鬼餐厅的时候,已经换上一套束腰短袍,下身是一件上宽下窄的马裤。
由于有遮掩面目的特别癖好,他还挑选了一顶高帽,尽管爱斯梅拉吐槽说它看起来像工厂的烟囱,但他自己觉得还好。
颜色都是黑色,十分统一,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表里如一的印象。
虽然他本人性格与此相反,不仅十分别扭,还常常表里不一。
男爵认为他这样穿有些像无形教派的祭祀,路恩不知道无形教派是何物,但对于祭祀这一点却颇为认同,毕竟他已经干了好几次这种活。
至于原先的大衣,则是一一焚毁。
虽然很可惜,但对于这种长期陪伴的私人物品,他绝对不想将其留在不熟悉的地方。
总体上,他对于现在的状态还是很满意的,就是身边多了一只类似沙皮犬的怪异生物,让他有些不太习惯。
主要是这只怪异生物过于丑陋,即使是作为沙皮犬,它看上去也极不够格,它太瘦削,有些地方还露出骨头,虽然胶皮耷拉了一层又一层,但没有一点憨厚柔顺的感觉。
路恩将帽檐微微下拉,低声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过来,我答应了你,你还担心我们跑了?”
只见“沙皮犬”张开嘴,吐出男爵沉闷晦涩的声音:“是有些担心,不过更重要的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跟在你身边会有好事发生。”
路恩低头否认:“你的直觉可能在那条护城河里洗过澡,我是厄运的化身。”
男爵没有直接回复,而是靠近爱斯梅拉:“你为什么要跟着路恩?”
爱斯梅拉对这种形态下的男爵态度倒是好了很多:“命运告诉我,跟在他身边会有好事发生。”
男爵朝路恩昂起头,松弛的胶皮盖住玻璃眼珠:“你瞧,我们达成了共识。”
路恩将帽檐拉得更下:“就算你说得对,但是为什么是这个造型,难道你不热吗?”
男爵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个过程有些艰难,因为它脖颈明明不算长,却愣是套了一圈褶皱圆盘领子。
它身上也穿着十分考究的服饰,蓝色基调,绣有繁复华贵的花纹。
“有什么问题,我总不能用本体出来,就算是在古槐市,食尸鬼也太过显眼。”
问题是你现在也很显眼。
“我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变形,犬类就是最接近我原形的动物,而且犬类一向被认为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你不觉得我现在看上去亲切很多?”
不,一点都不觉得。
“当然,就算是变成犬类的模样,衣服也还是要穿,毕竟我是一个贵族,基本的羞耻感还是要有。至于温度,在风度面前不值一提。”
你都变成犬类了还有什么风度。
爱斯梅拉忽然笑了笑,似乎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说道:“你让我想起过去品鉴过的一道菜肴,主料是完整的鱼骨头,餐盘上点缀着各种漂亮的装饰,但实质上没有一点能吃的鱼肉。”
男爵指爪在地面上刮擦了一下,他也是做餐厅生意的:“然后?”
爱斯梅拉说道:“造型奇特,很受贵族喜欢。”
*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织布者,秘尸帮的情报头目,联络其他头目的事情也都是他在做。
只要将其除去,秘尸帮在短时间内就很难聚集力量,可以逐一击破。
这样的行动不能大张旗鼓,否则很容易被发觉。
只是,既然织布者负责如此重要的职能,有关他的情报就难以获得,以男爵的势力也只是知道他在西城区偏郊外处,具体位置则不清楚。
但也并非无从下手,他们有爱斯梅拉。
“我一天最多占卜三次,效果依次递减,第一次信息最多也最清晰,到第三次就只有一些模糊的线索。所以为什么不等明天行动?”
她偏科严重,天赋加点都在占卜上,体力一点都不好,只能被路恩背着,两只白乎乎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占卜效果也与距离有关,因此最好是到西城区去占卜。
路恩以极快的速度走着,他真正觉醒以后,所能容纳的灵能粒子翻了一倍,体能也随之水涨船高。
他答道:“虽然我不是有意为之,但毕竟杀掉他们三个头目,引起警觉是一定的。”
“织布者负责情报工作,对这种信息就更加敏感,他必然会加强对关键区域的保护。而他作为神经中枢式的人物,也必定会被纳入保护之中,甚至可能是重中之重。”
“如果我是织布者,完全可以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藏身之处。到那时候,占卜给的信息再多,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爱斯梅拉似乎认同了这个说法,小脸趴在路恩的肩膀上,不再说话。
她以前只被爸爸背过,而且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现在被路恩背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仔细一想,他收敛那种气息之后,好像还挺正常。
路恩被她靠过来的头发弄得很痒,但如果让她别把头靠过来,他又觉得亏了,于是暗自忍耐。
男爵缀在两人后面,层层堆积的胶皮也无法遮掩玻璃眼球射出的不屑目光。
*
大约一小时左右,他们来到西城区。
找了一个隐蔽角落,爱斯梅拉开始占卜。
很快,她就看到迷雾光点之中,出现一个自下而上的视角。
入目是工厂高高的灰色穹顶,金色光线从高窗射进,清晰可见的粉尘在空气中弥散。
然后,一张满脸肌肉的面孔出现在视界中。
男爵认出这张脸,他之前和秘尸帮交过手,对这个人有一定印象。
“是‘野兽’啊。”
路恩问道:“野兽?”
男爵答道:“十头目里的战斗专家,他的灵能凭依应该是辅助修炼型,锻炼出的一身肌肉非常爆炸,攻击、防御、速度各方面都很强。”
“不过,我们明明是要去杀织布者,为什么会出现野兽?”
路恩想了想,说道:“可能是他本来就在织布者身边,又或者是被我们中途遇上。”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爱斯梅拉,她从占卜结果出来之后就一直没说话。
他记得她说过,她只为自己占卜。
帽檐阴影下,如鹰羽般的长眉绞在一起。
他心中稍作权衡,开口说道:“我们回去,明天再来。”
爱斯梅拉在水晶球上一点,将它缩成一个小珠子,红唇微启,含入口中。
她轻轻摇头,发丝落在脸颊上:“《预言诗》第101页第39行。”
路恩问:“那是什么?”
爱斯梅拉答:“诺丹玛写的占卜集。”
路恩接着问:“那他写了什么?”
爱斯梅拉闭上眼睛:“命运如绳,不能躲避,只能挣脱。”
她似乎得了某种领悟,神色也因此坚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