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厢房内,地面潮湿地渗出一粒粒大大的水珠来。不起眼的墙角之上,跟着长了一朵不知道哪儿来的菌菇。
今年的梅雨季格外的长久,再加上先前粮仓被烧,因而江南一带的米价飞涨。延定看着米铺门前排队哄抢的情形,眉头简直皱的抹不平。
城中的饥民本身就不少了,虽然太守已经命人搭建了几处临时的栖息之所,又有施粥赈灾的善棚。可是到底架不住这米价继续涨着,恐怕接下来饿死的人要更多了。
想着这些,赵延定心事重重地回了驿馆。这时候,宋禾又突然来报,说是梁伯秋不见了。延定心下一惊,生怕又要出什么变故,忙要宋禾出去一块找人。
那日他们从庙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下之人便是梁伯秋了。这人脾性也是古怪,不论延定他们问什么,都只是木讷地望向远处,什么都不愿说。
好在这人随身带的腰牌背面还刻了“梁伯秋”这三个字,想来多半是此人名讳了。
除了一言不发之外,梁伯秋还不停地要酒喝。起先是拉着延定喝,延定连说公务在身不便多喝。那人又叫上宋禾,宋禾也是个酒量浅的,没几杯也便醉了。
梁伯秋觉得不尽兴,于是便带着酒壶出去街上,逮着个人便要一块喝酒。宋禾一路跟着,见他发酒疯也是无奈。一度捱了人家好几句骂,委屈又还不能还嘴。
整日,梁伯秋想要甩掉宋禾,故意在城内绕着偏僻的路躲。宋禾到底不是本地人,对城内布局不太熟悉,梁伯秋耍了没两下,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延定想着梁伯秋此人身上怕是大有文章,这会要是在外头没有宋禾保护,只怕是凶多吉少,他又怎能不着急?
茫茫街头,人影交织。延定举目望去,连个梁伯秋的人影都没瞧见。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桥洞下有人高声吟哦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延定忙循声奔赴到桥下,果然瞧见梁伯秋就在这儿。
却见他躺靠在青砖上,整个人早已经醉的歪歪扭扭,衣衫也扯得不像样了。整个人看起来发髻散乱,像个叫花子似的举着酒壶不停地灌着。
“别喝了!”延定一步上前要去夺酒壶。
梁伯求突然睁圆了眼眸,一把推开了延定,而后继续仰头喝酒。他一会是哭、一会是笑,声嘶力竭地吟着诗,直到嗓子彻底哑了,只能悲恸大哭。
延定摇着他的肩膀,厉声道:“醉成这样算什么本事?大不了你起来,跟我打一架!”
梁伯秋看着延定焦急的面孔,不过流着涕泪笑道:“我如今就是个废物!你要真有心,不如痛快点给我一刀,让我死了得了!”
“你连死都不怕,为何不活着?活着便还有希望!”延定说道。
梁伯秋晃了晃身子,抓着胸口凄凄一笑:“别以为我喝醉了,就什么都糊涂了。我眼神就算再不济,到底心还没瞎呢。”
“您这位京师来的贵人,怎么就吃饱了撑的非得要管我的闲事呢?可得了吧,老弟。我这儿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休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延定凝视着梁伯秋,看他这些日子在驿馆疯疯癫癫的,还以为他神志不清。却原来周遭一切,早就尽收他眼底。
这个梁伯秋……果然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