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生握着言海棠的手不知不觉间睡着了,他眼角还浸着泪渍。
言海棠白天的话刺激到他了,他曾以为自己是个顶好的人了,体恤百姓,劫富济贫,干的都是些侠义的事。
却不知自己在言海棠眼里竟是个坏人。
他想了半宿,竟然觉得自己比起宣景帝做的那些事来,他若是坏人,那宣景帝就是十恶不赦了吧?
江楚生斜趴在床沿边,脸上已经枕出了印记。
婢女进来后打算将江楚生抬上床,只是他睡得轻,刚一碰到他就醒了。
婢女惶恐连连后退,跪在地上求饶。
江楚生眯着眼,脑袋昏昏沉沉的,看着地上战战兢兢的婢女,才醒了个彻底。
他脸上红印尽显,烛火照映下,橘黄色的光映着红印,给他长俊俏的脸上增添了色彩。
“好了,朕无事,都下去吧!”他挥了挥手,示意婢女退出去。
婢女见江楚生没有责备,慌忙从地上起身逃了出去。
江楚生不禁摇摇头,他还是那个臭毛病。
他睡觉时,一旦有人碰他,便会立刻醒来。
想来这些年除了言海棠以外,不论男女,都是如此。
他也不怪那些婢女。
他枕着胳膊靠在床榻上,看着言海棠还在熟睡,心里还觉得安心一些。
不管现在言海棠怎么不理解他,但好歹,她还在自己身边的。
所谓的“金屋藏娇”,可能真的要实施了。
他自己穿好衣物,又把那两名婢女招了进来,叮咛她们一定要照顾好言海棠。
婢女们都是在深宫长大的,以前还伺候过贵妃娘娘,看人脸色行事,她们在熟悉不过了。
见江楚生对言海棠那份在乎的样子,她们便知道自己不能怠慢了床上的那位主子。
江楚生走出去时,又交代了门口的侍卫,说言海棠现下身子还未痊愈,任何人都不能过来打扰她。
反之,言海棠也不能出了这个朝凤殿。
侍卫们心领神会。
夜半,月色还正浓,马上就要到中秋了,月牙越来越向圆形变化。
气候也随之变凉,江楚生披着大氅站在皎洁的月光下,思绪万千。
那张谪仙似的脸匿在月光里,俊美无比,像是要与天宫的仙人一比高下。
江楚生仰头看了半晌,心里也祈祷自己与言海棠的感情能越来越圆满。
他打算等言海棠好转了就册封她为自己的皇后。
不过他想起白日里言海棠对他的态度,他暂时把这想法当作一种奢望。
出了朝凤殿,江楚生回到了皇帝寝宫,这是他第一次睡寝宫。
寝宫里还残留着宣景帝的味道,一切的摆设和用具都是按照宣景帝的喜好来的。
他攻城来的匆忙,魏公找人忙了一天也才把宣景帝的东西替换了一半。
江楚生又走到寝宫旁的偏殿,偏殿空空荡荡的,只有那张宣景帝办公的书案上还放着几样东西。江楚生走近看去,看着桌上整齐摆着几张宣纸和一台墨台。
他拿起宣纸看了一下,只见一张干净的宣纸覆盖在了一张用过的宣纸上。
他抽出那张宣纸,才发现这张纸上画了一幅画。
那画中先是画了一家三口,手拉手站着的站着,正在欣赏什么的画面,女人身材婀娜,男人体状高伟,小孩虎头虎脑的,样子很可爱。
看样子这家人感情和睦,其乐融融的。
再接着又画了一对父子,父亲拉着儿子的手,看着面前的一个小院。
小院里同样有个秋千,只是江楚生见这秋千太过刺眼,很难不让他联想到江家的那个秋千。
在往后,画有父亲带着儿子读书、学习书法、射箭。
虽然儿子还很小大概只有三四岁的年纪,但那位父亲也教的仔细。
后来那位父亲也不见了,儿子被一个人送出了小院。
后来男孩站在了一座大宅院前,那大宅院里又有一对夫妇,正在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小男孩。
再后来,一个年轻的男子来到先前的那个小院,看着小院的景致发呆。
江楚生看着看着像是想起了什么。
大概他三四岁年纪的时候,宣景帝也这样教过他。
后来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更不记得是谁带他出了宫,交给了江家父母。
江楚生面色惨白,手里捏着这张宣纸,像是要把画里的人物都捏碎了。
脑海中那点短暂的温馨记忆,不足以抵挡江家灭门的惨案。
一张画又勾起了他压制了许久的往事,他身子哆嗦着,头上不住的冒着汗。
“陛下!……陛下?”
江楚生恍然醒悟,他抬头看,只见魏公正提着一盏油灯给他照在面前。
江楚生对魏公不太熟悉,他只知道他是宣景帝最信赖的人。
魏公迎他进了城,不代表他的心就是向着自己的。
江楚生收敛情绪,眸子恢复了神色。
他把桌上的画抚平,问道:“这么晚了,魏公为何还不睡去?”
魏公放下油灯,退回去两步说:“老奴见殿里边灯还亮着,就想着是不是陛下还未睡,老奴就想过来看看。
果然,陛下还在为国事烦忧。“
江楚生心里不禁感叹魏公的说话滴水不漏。
他刚上位,哪来的为国事烦忧?
而且书案上的这幅画,明显就是有人故意要他看到的。
这里除了魏公恐怕没有人敢这么做!可是魏公不知道,这件事触及了他的逆鳞。
他与宣景帝仇恨不可能仅凭一张稍带温馨的画面就可是抹去。
他不知道魏公这么做的目的,但是现在他是君王,是大明的皇帝,他有权利安排自己的用人权力。
魏公危险,他不希望魏公再待在他身边!
何况他势必要栽培自己的宫中势力。
“魏公伺候先帝多年,身子骨也早就疲乏了吧?
这皇宫内院的事,最是磨人,您居在深宫多年,费尽了心血,熬白了头发,应是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他看着魏公,眼神多是狡诈,不等魏公讲话,便接着道:“既然如此,魏公就不必再为朕忧心了。
朕会找一些年轻的人伺候着!
您……也该好生歇息了!”
江楚生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要魏公卸下这大内太监的职务,要魏公远离他的生活。
他明显不信任魏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