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城,木家村。
木家村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在这个科技飞速发达的时代,木家村的人却依旧保留着最传统的神明信仰。最有名的就是谷后山上住着的那个杨神算。
村里人每每有什么重大事件就要到他那去算上一卦,求个平安和顺。
可这几年却发生了一件让杨神算颜面尽失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嘛,看看谷后山就知道了。
谷后山。
我叼着香草巧克力味的棒棒糖,悠哉悠哉地坐在杨神算家的太妃椅上乘凉,扭头看着身后的老头。
杨神算正盯着我。
他抬手,啪的给我砸了个爆栗。
“你不是明天就走了吗?怎么还有功夫来我这呆着?”
我知道他气急了,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是没办法啊。
谁让他十四年前非要说什么“天佑我村,神童出世”,搞得我家把我当神明一样供着。
倒确实是两岁就上幼儿园,四岁就读小学,九岁就直接从小学提前毕业,十一岁就已经去参加初等中学的升学考试了。
村里头的人个个称我是神童啊,把我捧上天一样高。
第一年升学考还有一堆的人找他去算我的考运。
他倒好一句话,“文曲星指点江山,金龙王手揽狂澜。”
个个都巴扎着口水想看村里出来个状元,谁知道,我连考了三年,次次都没过。
杨神算的牌子砸了,我也成大名人。
真是一嘴造下的孽缘。
自从那第一考失利之后,我一有空就叼着我最喜欢的香草巧克力味棒棒糖,来他家晒太阳,喝茶。
没办法不是,谁让他嘴抽。
不过今天也是这几年最后一次来了。
我三考不过,我那十年没见的老母亲要把我接到那边去读高等中学了。
走之前,还不得来拜访拜访我的老朋友。
“明天什么时候走?”杨神算问我。
也不管我刚刚不回答他,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我经常发呆,他常常笑我年纪轻轻就像个老婆子一样,我也不恼。
“怎么?您要来送我呀?”我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哼了一声,“别想太多,老头子我走不动。”
“知道啦!那您老就好好歇着吧。”我随口应了句。
真是,一把年纪了还一副傲娇模样。我也只能顺着他的脾气。
唉,可惜去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要不要再去看看她?”杨神算眼神飘向房子后面。
“自然。”
我自然是要看她的。
我跟着杨神算往屋子后面走去。
屋子后面是熟悉的山林,我们走过了一座石桥。
那叫玉兔桥。
听老一辈的说,玉兔在世的时候经常喜欢捣药,给山里的百姓出门在外备着。这座桥就是玉兔来找百姓时经常要路过的桥,所以叫玉兔桥。
那个老一辈,就是我的曾祖母,也就是我爷爷的母亲。
村里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被预言为神童的孩子会中考失利。
只有杨神算知道,是因为我十一岁那年,要考试的半个月前,我的曾祖母去世了。
我自小记性就好,一岁的记忆也很清楚。从小的时候都是曾祖母带我,把我当做掌中宝,也从来不管我是不是神童。
但是,自从父母离异,也就是我四岁那年被爸爸丢在街头,外婆将我带走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我很清楚,不是她不愿见我,她很想来见我。
是我自己在生爸爸的气,并因此迁怒曾祖母,对她置之不理。这一气,就是七年之久。
还没来得及幡然悔悟,就听到了她的噩耗。
我从未想过,这最后一面,竟是她的黑棺。
我当时后悔极了。
木家村的人有个传统,就是人死后尸体要连同黑棺焚烧,烧成灰烬,只留下干净的骨灰。
我当时哭着去找杨神算帮忙,求他帮我,我想把曾祖母留下来。
他见我可怜,就带我连夜将曾祖母的遗体换了出来,埋在了这玉兔桥的另一边。
因为,曾祖母很喜欢玉兔桥。她以前经常带我过来,说是采蘑菇,但很多时候其实是站在玉兔桥上发呆。
我也不知道她在发什么呆。
我不懂。
但是我很喜欢和她一起站在玉兔桥上看日落。
玉兔桥上能看到山林里的大湖,每次黄昏站在上面就能看到那个橘红色的大火球把湖水照得金光粼粼的,好像书里提到的天宫里的金琼玉露。
只是,曾祖母现在,也只能留下一块没有姓名的墓碑。
村里没人敢动无名碑。
所以,我们没有刻字,就怕人打扰了曾祖母。
我跪在墓碑前,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哽咽,磕磕巴巴地跟曾祖母说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希望她不要担心我。
杨神算就站在我身后一直看着。
我应该讲了很久。
来的时候还是午后,等要起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山后了。
我们往回走,路过玉兔桥。
我往旁边看去,橘红色的大火球只剩一半了,欣赏金玉琼浆的人也少了一个。
回家前,杨神算把我喊住了。
我回过头去。
他拿了几包药剂给我,说,“木迩,在外面不比村里头,多照顾着自己一点。”
顿了一下,“要是有空,回来看看。”
我看他的眼睛有些涩涩的,多了几条红血丝,眼角还有几条皱巴巴的纹。
虽然平时自己经常叫他“老蒜子,老蒜子”,却从来没当他是老人家。
可是今天,我蓦地发现,他老了。
我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嘴上还是说笑道,“老蒜子,你一把老骨头照顾好自己,别等下次我来了见不着你。”
不过玩笑好像有点过了,杨神算赏给我两个大大的栗子,骂道,“就你个小耳朵乌鸦嘴!”
我才不怕呢,又不是第一次被敲。
这“老蒜子”的力气还有点,想来还不会这么快滴滴答答滴滴答了,毕竟这村里的好几十户人家还等着他算命呢。
说来也真是的,这“老蒜子”这么坑也没人怀疑他。
不过他这么多年也没收个徒弟,就我勉勉强强算半个吧,毕竟我又不喜欢。
要是哪一年真走了,这村子不就没人算命了?
不过这事不用我担什么心,有村里头这么多人烦着呢。
拿过他手上的药剂,说了句再见,就转身离开了谷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