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我又是那个两岁的小孩,本来就短手短脚的,现在就更短了。
我来到外婆家的屋后,那里有个巷子,只有一户人家,其他都是老旧的人家不要的破房子。
但是,我从来没见过那家的人,似乎一直都是出入不同。
今天在外面跑累了就到后面来。
本来只是想在这屋子前面的井盖上歇个脚,却看到了一个老人。
他穿着一身破布衣裳,活像电视里那些乞丐。
就是脸色青白得吓人,地中海的发型,脸上满满的褶皱,手里拿着个破瓷碗,里面有点水。
他问我,“小孩儿,渴了吗?要喝水不?”
声音听上去很沙哑,语气却很让人亲近。
我从他的手中接过水,端起来就要喝。
却发现,原本那青白的脸突然变得绿油油的。
下一刻,整个脑袋变成了一个蛇头!
我扔下瓷碗,撒开腿就要跑。
他的身子陡然伸长,长成了一条两层楼高的大蟒蛇。
我拼命地往前跑,拼命地往前跑!
可是大蛇离我越来越近!
更可怕的是,就在我死命跑的时候,脚上那双不合大小的鞋子竟然掉了出来!
我想要捡鞋子,可又怕青蛇把我吞了。
我想不捡鞋子,可是这附近全是山路,脚下面都是沙土,如果不穿鞋子跑我的脚很快就会疼得磨出血来,不能走路,一样会被大蛇给吃了!
我整个心都开始慌乱起来,脑子发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伏下身子就要去抓我的鞋子。
还没等我完全伏下去,大蛇就已经接近我,那比我身子还要大的血盆大口就向我张开,遮住了我所有的视线。
只能在一片黑红当中闻到一股浓郁得令人窒息的腥臭味,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浑身就像丢进冰窖里封住一样,无法动弹。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像个即将接受仲裁的死刑犯,等着行刑人的刀重重地砍下,然后,头离了身,落到地上。
下一秒——
鼻尖的腥臭味消失了。
预感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大蛇不见了。
我到了另一个地方。
眨了眨眼,还是那个巷子附近的山路,只不过,这次是在土沟里。
这山路旁边有一条土沟,听老人说是以前打战的时候留下来的。
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原本砰砰直跳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想想刚刚的大蛇,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许久,我终于找回了点力气就急忙往家里跑去。
家里的大门锁着。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家里第一次把门锁的紧紧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踮起脚,把门打开。
大屋里没有人。
我往里厅走去。
好像只有曾祖母一个人。
她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我。
雪白的头发用古老的雕木簪子盘着。她身上穿着浅紫色的寿衣,是木家村的老人们很喜欢的一款衣服,说是可以保人长寿。
我喊了一句,“曾祖母。”
但是她没有应,也没有动。
我攥紧拳,给自己暗自鼓鼓劲就朝前走去,来到她跟前。
却看到一张极其苍白的脸,上面是跟谷后山上的枯木一样的纹理,分不清眉毛和嘴唇。
她的眼睛里没有眼珠子,像一个黑洞一样。
我吓得浑身都在打颤。
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唔唔”的声音,我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
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等我终于看清了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已经是一片黑暗。
不是原来的地方。
梦醒了。
但是现实,黑得好像我十二年前梦醒的那个时候。
慢慢地,我缓了过来,惊觉自己已在中都,在妈妈家,和唐昕一个房间。
脸上没有冰凉凉的感觉,我还是下意识伸手碰了碰我的脸,还好,没有眼泪。
“姐姐,你醒啦?”唐昕躺在床上看着我,手里的手机依旧亮着。
“快去洗澡吧,已经快十二点了。”
“好。”我起身,没有开灯,从衣柜里摸索出我的衣服,就朝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很小,我一时竟不知衣服该放哪。
还好唐昕走出来好心提醒我一句,“姐姐,门口有个凳子,你可以把衣服放那。”
“好。”
我将衣服放在凳子上,想想还是拿了两件打底的和毛巾放在洗手台上。
又想了想,把毛巾放在最上面,挡住衣服,免得被旁边的花洒溅到水。
一切都准备好了,打算开阀门。
额……
似乎没有阀门。
城里人就是麻烦。
就着水龙头打开,一边红一边蓝,应该是冷水和热水,旁边那栓子咋回事?
我好奇地转了一下。
“嘭!”
花洒里突然喷出冷水来。
好冷!
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真是倒霉!
索性最后还是搞定了。
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个澡了。
浑身一放松下来,刚刚的梦境又开始在脑海里活跃。
其实,那梦现在想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年我梦醒后看到的场景。
那一片黑暗当中,月光透过屋顶窗子撒下几许清辉,正好照在两人身上。
男人手里拿着皮带,女人跪在地上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酒臭味,应是男人喝了酒。
男人嘴里一边大声地咒骂着,一边拿着皮带对着女人狠狠地抽。
骂的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当时我吓得瑟缩在床的一个角落里,眼泪流得更猛了。
我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住,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毕竟只是个两岁大的孩子,我能懂什么?只是被这场面吓到了,被吓怕了。
男人是一向最包容自己的父亲,而女人,是一向温柔的母亲。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真面目。
那温柔的外表下,藏着的另一层皮囊。
自此我就胆战心惊地过活着,生怕哪天他们美好的外表会骤然撕碎,到时自己又会如何?
索性过了两年,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甚至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而我那天肯定是做了三场噩梦。
这么安慰自己,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只是现实告诉我,那并没有结束。
我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们很快就离了婚。
也是,这种表面维持的美好,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而我,也不过是用来维持他们美丽外表的辅助工具罢了。一旦他们的外在形象瓦解,我也就没有了任何的价值。
我也可怜那个女人,所以我冒着我可能会没人要的危险离开了那曾经温暖的家。
只是,神童都换不回她的一次回眸。
而我还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