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信看起来恭敬,但实际上全是套词。
从头到尾读下来,饶是苏致远养气功夫深厚,面色也难免铁青,最后耐不住左手握拳,轻轻扣在桌上。
“爷爷,怎么了?”
坐在左边次席的苏清婉问道苏致远生气,她是座中最适合发言的那一位。
“那头狻猊发来信息……”
苏致远怒声说道,半句话后才压住情绪,放平语调。
“李百辟说他去不了羽山了。”
“这怎么行?偃武祭就在明晚!”
柳清平闻言愠怒。
“不说那些中人的人情,他可还收了千万礼金的。这时候把钱退回来,我们又上哪去临时找人?”
“柳长老,你想多了。”
苏致远冷笑道。
“他不仅不去,还不打算把钱退回来可真是无漏啊。”
“欺人太甚!莫非是大公子那边提前买通了他,要专门摆我们一道?”
金开宇怒道。
使徒到了毁灭级以后,只要不主动对上特处局、恶业之类的庞然大物,对于其余老家族、新势力都不需要特别畏惧。
但这并不代表开罪天下水宗这样的交游广阔、底蕴深厚的势力,是毫无代价的。
“倒是未必他在信里说,已经给我们找好了替代人选,还留下了联系方式。”
苏大长老说道。
“谁?”
柳清平问道。
“与他一同追缉追命的那位新锐旅者。a级帝江的使徒,目前能级二,还参与了众帝山一战,和多位能级三强者交过手。”
苏致远答道。
“在李百辟嘴里,这人可谓潜力无穷,提前预定了未来东华一线战力的席位,绝对配得上一千万的出场费。”
然后,他看到苏清婉与柳龙飞的面色微变。
“大小姐、小侯爷,你们认识他?”
金开宇问道。
由于柳龙飞是当代水宗家族内所有使徒中年龄最小的,所以被称为小侯爷。
“如果代号没有重复的话,他很可能就是当初在系昆山上从神竭手中救下我和大小姐的那人。”
柳龙飞答道。
“我的望风锥就是送给了他。”
其实在那次行动结束后,他便将全部经历整理好后向家族报备。
只不过这种小事,日理万机的长老已不记得。
“如果是他,我倒是觉得未必不可行。”
柳龙飞想了想后,补充道。
“神竭在西川倒是小有名气,但充其量不过是能级二初阶,靠着些许狡猾罢了。”
柳清平不屑道。
“但那时候,旅者不过是能级阶。”
柳龙飞说道,让三位长辈面色微变。
“当时他对超凡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但已经能无伤击杀神竭。”
他这番话有着两个要点。
第一,能级一时越阶杀死神竭。
第二,大半年时间从能级阶突破到能级二。
再配上素来霸道的空间系神通,这位旅者已经够格让两位长老正眼相待。
…
“如果是他的话,我想狻猊并没有说大话。”
柳龙飞沉默片刻,认真道。
“旅者天赋惊人,至少远在我之上。”
此话一出,屋内坐着的、站着的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在他们眼里,柳龙飞是无支祁柳氏一脉五代以来的天赋最强者,水宗家族内部公认的王者之资。
而且“小侯爷”心高气傲,既不说大话,也从不随意吹捧他人。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就选这个旅者陪同清婉吧。”
苏致远点了点头,做下决定。
“不过,羽山那边我和柳长老就不去了你们既然之前和他打过交道,到时候就由你们年轻人自己接待。”
六个小时后,浮玉省羽山市,小雨。
市中心僻静处,被茂密灌木合围的幽静会所中,一场成功的应酬达到尾声。
喝得醉醺醺的青年在两位常随陪伴下出来。
“这点小雨不需要打伞。”
他用修长的五指按下身边人举起的黑伞,笑道。
“出门在外,可随心些。”
此人名叫木青衣,是浮玉省杻阳市木家的长子与内定的下代家主。
这一次来到省会羽山,也是为了参与杨家所主办的偃武祭。
相比于浮玉杨、鹿吴苏等等一线超凡家族,木家很是不起眼。
这个家族甚至没有传承的源质碎片,所依仗立足的是关于融合仪式的独到技术每当大家族有新的仪式需求时,他们便会一人一案,提供定制化的仪式服务。
“少东,车子停在隔壁街了,要不您在这边稍候,我去开过来?”
身着黑衣的常随问道。
“不必,冒雨过去便是。”
微醺的木青衣欣然否决,沿着昏暗的街道朝前走去。
皮靴踩踏路面积水,发出噼啪声响。
木青衣轻声哼着曲,一边走,一边为雨声作和。
在一处路灯失明、格外昏暗的小巷子口,他听到了空气中隐隐传来的粗重呼吸和吃痛呻吟。
“嗯?”
他停下脚步,侧首看去。
小巷子里的金属垃圾柜后方,一只小巧玲珑的皮靴伸出,露出一截纤细的皓白脚踝。
木青衣见状往右侧无声绕了几步,借着月色,见到了瑟缩在障碍后方的女子。
大约二十三四年纪,眉头蹙着,被双手按压的腰侧,有黑红色血液从织物上渗出。
素颜无妆,却清丽绝伦。
“你怎么了?”
木青衣出声问道,声音比平时还柔了三分。
“走开!”
但女子只是抿嘴斥道,黑发对比下,她的肤色白得摄人心魄。
“你受伤了,伤口泛黑,应该是中了毒。”
木青衣说道,上前一步,就听到嚓的一声脆响,却是女子自腿边拔匕出鞘,直直指着自己。
此时,她的黑色长卷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前,嘴唇毫无血色,握着利刃的手微微颤抖,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流浪猫咪。
细雨小巷里,木青衣正对刀尖而立,目光却只是定定地沉湎在女子的玫红色眸池里。
突然,他觉得醉意越发深了,心中甚至忍不住吟诵起许久前读到的诗句。
美丽是恩赐,也是惩罚
是正义,也是罪恶
是梦,是劫。
木青衣再进一步,便见到身前匕首猛然上指,引得身后两位常随拔枪上膛。
“你在失血,我只是想帮你……”
他比了个手势,让两人垂下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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