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之间,黄怀玉与阔别已久的“楚天极”对望。
后者身高七丈,足踏牛蹄,全身一片银白,已完全是魔神之姿。
唯有他的面容与目中神光,依稀还能与人形时相认。
“你进入能级四了,什么时候?”
楚天极朗声说道。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他的声音中有意外,但更有真情实意的祝贺。
“踏碎铁关回头看,不过弹指三年半”
“到底是东华男儿!”
豪迈的笑声激荡铁灰,在云天中喷薄开来。
“就在日前,恰能赶上。”
黄怀玉回道,竟也有些压不住情绪。
他知道自己体会的色声香味触都是梦境无比真实的梦境。
楚天极已经死了,眼前之人不过是五位使徒的记忆联合补全。
但即便如此,与“天下第一”并肩作战的情景,依然将他的心烧热。
远处,贝希摩斯挥动爪子。
大地和海洋在他的威势下退却。
今日之大帝,也有了“陆地之王”当年的三分风采。
逆踏苍天,人形巨兽朝下加速,重重撞击在沧海尽头。
雷鸣在深渊中响起,截断了地脉。
水浪互相推挤着逃开。
苏利法的气息停下了。
“待我将他揪出来!”
黄怀玉摔下话语,跨界降临在海渊上方。
他同样进入本相化现状态。
绯红色的龙躯在空中舒展过千米之长,金银色的辉光将漫天铁灰点亮。
烛九阴的神通力炽烈燃烧起来。
数百米深的海底地层被一次性挪移开,其下熔岩河中,露出了逃而不得的苏利法。
“旅者、大帝,你们两人怎么可能在?”
苏利法望着悬浮半空的人首龙身之神,难以置信道。
“你居然晋入了能级四?!”
当他发问之时,大帝与黄怀玉明显感觉到世界边界有刹那失真。
这说明苏利法的情绪极不稳定,正强烈质疑眼前一切的真实性。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大帝的咆哮与他的重拳同步轰至。
脚踏火池,苏利法再开本相化现状态,开掌硬接住这一击。
“没道理,史安国和戴天华没道理这么做!”
他咆哮道,发力将大帝震飞。
同一时间,黄怀玉的脑海中同样划过闪电。
他突然意识到问题史安国在哪?他为什么没有参战?
显然,金扶摇没有将这位五人中唯一的执事投入此战,但她在此前的交流中根本略过了这一层。
这或许有多种原因。
譬如金扶摇没有多余的能力再往苏利法记忆里塞人
譬如乱入者过多会更容易引发苏利法怀疑
譬如史安国作为执事,极限战力不如能级更低的黄怀玉
但以上种种,都无法洗去黄怀玉心中的阴影。
无他,以舍命而战的楚天极为核心,四对一的胜利只需要较小代价。
三对一可就未必了!
金扶摇恐怕没说实话
黄怀玉心中冰凉下来。
乌有乡中,因缥缈变幻,果究竟真实。
即便以本相化现与二阶超负荷斩落胜果,他与大帝也必将承受相应的代价。
一念至此,黄怀玉战意大损。
他的思绪控制不住地联想开来。
金扶摇展开乌有乡时的力竭,是否也是伪装?
苏利法在冻结世界中的异动,是否也是幻象?
既然苏利法的表层意识已被抑制,那他黄怀玉又如何确定自己当前百分百清醒?
再回想,金扶摇拔枪时的淡笑,献祭时的皱眉,乃至于“无力使众人互相沟通”的说法,其中又有哪些真心和假意?
自成天地中的母亲,母亲的深度连接与反向同化,是否也早落在她的算计?
夫子啊夫子,你当真七窍玲珑、心如铁石!
这一刻,黄怀玉与苏利法同样心乱如麻。
但战斗还在继续。
乌有乡已经展开,旧日们就像是被关在八角笼里的斗犬,都管不了那么多了。
黄怀玉以空间刃劈开射来的业火爆弹,目中光芒大盛。
“苏利法,你必须死在今日!”
空间墙推出,撞在熔岩巨人的胸膛,使其踉跄后退。
被大帝震开的海水此时回返,冲撞在苏利法腰身之下,将业火压得一低。
泰坦正想调整重心,耳畔又起惊雷。“苏利法,踏入地狱,或者死!”
是楚天极呼喝着杀到。
天量金属被他拧成千米长的螺旋矛。
长矛自天重刺,荡开苏利法格挡的双臂,贯入胸口钉在地上。
历史上的这一战,本就是不使用超负荷的苏利法不敌楚天极,狼狈遁走。
现在后者有了本相状态的大帝、旅者助拳,前者更加抵御不住。
但苏利法哪怕不断受创,依然迟迟不愿意越过雷池。
“苏利法,还在做你的成神梦吗?”
楚天极怒声嘲道。
“那就让我亲手打碎你的梦吧!”
在他的操纵下,螺旋矛自尾端散作四股铁线,分别钉入熔岩巨人四肢,在其体内延展生长。
至此,苏利法动作失灵,最后的格挡空间也丧失了。
“提丰阁下,超凡自古知无数”
大帝风驰电掣掠过,一爪轰在泰坦膝盖。
“成神者,一个也无!”
叹息声中,数百米高大的小腿被完整卸下落入海中。
水面上多了一个岛屿。
但苏利法知道真正的危险不在此处。
数百米外,旅者正在身前凝聚出数万平米的巨大空间风暴。
其目标正是泰坦的首级与胸膛。
感知中,烛九阴的气息已攀到极限。
苏利法心知生死两别,就在眼前了。
“你们,对抗命运你们,罪无可恕!”
他怒吼着,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恶意与憎恨。
但混乱、危险的风暴兜头而至,逼着他做出选择。
“今日,我会把你们挫骨扬灰”
苏利法终于放松了自己对识海的绝对控制提丰的愤恨呢喃第一次在他耳边轮回奏响。
他出让权柄,换来力量。
泰坦身上,表层熔岩的色彩变深,一片片硬化独立,化作黑色的鳞片。
长满黑羽的蔽天之翼撑开,原本只有轮廓的龙发上也现出鳞角獠牙。
业火在他站立处和双目中同时喷发出来。
提丰的完整姿态,时隔数十万年,再一次展现在时人面前。
“我的前路,绝不会断于今日!”
苏利法口中同时喷出业火与声音。
这狂乱声音拍打在三人耳畔从中,黄怀玉竟听出了信仰般的绝对虔诚。
就像是狂热者伽勒姆,只不过苏利法信仰的是从来他自己。
楚天极失去了刺入对手体内金属的控制权它们被更上层楼的业火烧得软化。
矮身以断腿支地,苏利法用远超熔岩巨人状态的敏捷翻滚受身,间不容发地躲开了空间风暴。
右拳击地,业火爆发如喷泉,将楚天极斩来的数百米横断铁刃轰断。
左掌震空,手指正截住折返冲杀的大帝。
震波散溢,劈开水波十里。
泰坦被削断了两根手指,而进击者则失去平衡。
大帝沿着海面一路翻滚,撞出十几个水漂,嘴边呕出的鲜血染红了浪潮。
然后,苏利法将手脚的断裂创处插入熔岩海底,待再拔出时,红热的岩浆已经重塑了躯体。
局势逆转。
他的力量已经很接近巨人望台初战之时。
黄怀玉心中思量,见到苏利法微微侧首,投来目光。
寒意自尾椎起,直冲天灵。
闪烁发动,黄怀玉立刻躲避,落位于泰坦背后的视野盲区。
也因此错过了后者嘴角的讽刺笑容。
“旅者,你唯一的正确选项,是远远逃开!”
苏利法单膝跪地,将右手贯入大地。
瞬息之后,一只完全由红热熔岩组成的手臂便从黄怀玉身下地面破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住了烛龙之尾。
“下来吧!”
臂膀发力甩动,将黄怀玉狠狠贯在地上。
泰坦的打击并没有结束。
龙躯下的海床迅速发热融化,在数秒内化作火池。
哪怕黄怀玉身经百战,受过的伤势无法计数,依然感觉神经被痛苦充满,忍不住闷哼出声。
在苏利法的驱使下,无数熔岩化作扭曲颀长的手臂朝龙躯攀登,想要焚没一切。
以一对多,泰坦的最佳策略始终是先断对手一指。
旅者受制,楚天极即刻来援。
以他右臂为支点,无数锐利铁环层层相叠高速旋转,组成行程数百米的钻头。
蜂鸣声起,镇杀一切杂音。
钻头压下,被苏利法以左掌抵住。
噪音与火花同时喷薄。
大帝正在空中来回高速机动。
八十三道有鳞有角的龙发汇聚成阵,不断与这头强壮苍蝇纠缠。
以苏利法眼眸为佯攻目标,大帝骗起黑翼格挡。
视线隔断的刹那,他声东击西锐角机动,反向撞在泰坦右腕。
这一击来得突然,终于将身躯被烧残小半的黄怀玉释放。
闪烁第一时间激活,拉出三公里距离。
伤势被时光追回。
苏利法不见恼怒,也未追击,只是转换目标。
他不顾小半截左臂与铁钻互相消磨成渣,强硬前顶拉近距离。
右掌一捞,便将铁盾轰断,将楚天极握在掌心。
“死!”
苏利法一声暴喝,握着敌人的拳头狠狠轰在脚下。
岩层爆碎,被锁在拳眼的楚天极身躯亦明显变形。
后者当然不会束手就擒。
不断有金属破空飞来,化形荆棘缠绕在泰坦手臂。
但苏利法只是以黑鳞被动防御,不管不顾。
他杀意已决。
泰坦拳下,破开的岩层中金红涌动。
却是苏利法以提丰神力生造了一座高压火山。
深藏于地壳之下的熔岩高速喷出,将楚天极吞没,逆冲上高空。
每一秒钟,蚩尤的气息都在衰弱。
大帝反复冲刺,被龙发火网逼退。
黄怀玉借机降临在苏利法头顶,眨眼间降下三道连环空间墙。
这三次打击命中泰坦后脑,撞出洪钟大吕之声。
但苏利法只是双眼略有黯淡,旋即便复原。
“旅者,你的攻击是如此无力!”
他高声嘲道。
“泰坦一族以肉身傲世,而我如今的躯体本质,已能与神代时大部分代泰坦相提并论”
“要杀我,你做不到!”
苏利法一边说着,一边拔起手臂。
他手掌中,楚天极的金属化肉身已经消磨去小半,甚至神智也被剧痛暂时迷乱。
“楚天极,与我不同,你缺乏天赋你的上限只能是东华第一”
苏利法缩起身子,以一臂护住头脸,提着楚天极朝口中送去。
黑曜石构筑的牙齿之后,他的喉咙是一片红热火海。
楚天极一死,我们再无胜算!
两个念头同时在大帝与旅者心中涌起。
得有人更进一步
黄怀玉忍不住瞥向大帝。
后者脚踏虚空,正落在海湾边的孤山。
但大帝并没有看向黄怀玉。
他只是毫不犹豫地沿选定的道路大步前行。
陆地之王的伟力,于这具千锤百炼之躯中,再上层楼。
大帝毅然决然地踏入了二阶超负荷。
“吾名大帝。”
他伏下身子,踞于岩峰之顶,出声似管风琴合奏。
“加冕我的不是力量。”
肌肉鼓胀虬结,血液奔腾如雷。
“而是所愿必践的执拗与勇烈!”
大帝闭上双眼。
再睁眼时,失去了瞳孔的纯白双目,遥遥锁死了泰坦。
失去理智,换来本能。
刹那后,无形之风贯穿战场。
苏利法握住了被斩断半边的手腕。
当大帝收拳,当泰坦痛呼,世界才后知后觉。
岩峰猛然爆碎,劲风扫荡地表,将半山处每一枚碎石卷入海湾。
孤山与苏利法的连线上,水面同时炸开。
大海驯服地露出海床,好似臣服的狼犬。
楚天极被大帝放下,游离在四周的金属自动扑上,修补他的身体。
他的目光始终锁死在苏利法身上。
从这位“兄长”脸上,黄怀玉已看不到太多人性或许是众人的共同回忆有限,无法补全到这么深的部分。
苏利法再次调整,以业火为甲,披挂全身。
大帝无言,再度出击。
他的每一次踏步都像是在用雷霆鞭笞虚空,每一次攻击都能将苏利法局部肉身击溃。
但这些打击汇同黄怀玉的粗浅切割伤,全然无法致命。
另一边,楚天极终于缓过劲来。
他强驱残躯升入空中,发动秘技蜉蝣。
海湾间,所有金属先散做飞灰,又如飞蛾般前赴后继地扑入业火。
它们层叠相拥,爬上苏利法的躯体,尝试填满所有缝隙,干扰泰坦的动作。
但有业火的持续高温炙烤,金铁们难以固化,始终发挥不出该有的力量。
战局还在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