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熊亦燃便把肠子悔青了。

毫无防备地突然捅破了窗户纸，打乱了模糊暧昧却又稳定和谐的局面。她不清楚宋漓会作何反应，不清楚会不会吓到宋漓。她此刻既紧张又慌张，期待他的答复又害怕他的答复。

心里乱成一锅粥了，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风平浪静，迎上宋漓璀璨如星的眸子。

两人就这么雕塑似的对望了许久。宋漓一语不发，只这样望着熊亦燃，眼神情绪看不出喜怒。一股酸涩的痛化作藤蔓顺着她的五脏六腑爬上心脏，将心脏紧紧密密地缠住勒紧，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回答也算是一种回答吧。

相对委婉的拒绝。

熊亦燃在心里嘲笑自己自不量力，在她那个开放自由的时代，都存在“老实人接盘发廊妹”的梗，更别说这等级制度严明的南昭。虽然自己并非真正的青楼女，可到底身陷青楼。宋漓可以豪掷千金来这销金窟，只怕家世不会低，又怎能和烟花女子纠缠？

到底是自己有些痴心妄想，她只觉得心里的酸涩由心底冲上鼻腔，鼻子一酸，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她忙仰起头别过脸，防止眼眶打转的眼泪滑下来，语调欢快地笑道：“我开个玩笑，造个句子举个例子让你深度理解一下这个词。你是不是被吓到了？看你那傻样好像个土拨鼠，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哈，我眼泪都笑出来了，我去擦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地抓住她的腕子，一把将她拉回了原位。宋漓身子坐得笔直，居高临下盯着熊亦燃微微泛红的眼睛。

“你说你是开玩笑的？刚刚说的话是在耍我开心的吗？”

语气平得像一汪死潭，听不出情绪。

熊亦燃咬着下唇，口脂都花了一些，有抹朱红在她小巧的门牙上留下了颜色，她却并未注意。

“是，只是玩笑罢了，宋公子大人大量，想必不会真的生气吧。”

“怎会。”

宋漓轻轻点了点头，嘴上不咸不淡地应着，松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捏住她精致的下巴。宋漓的身子慢慢低下，越发靠近熊亦燃。

他轻轻开口，温热的呼吸和他身上的苏合香让熊亦燃越发晕眩：

“可是我当真了，”

熊亦燃一愣，沉沦在他的星眸里。

“小胖子，我们谈恋爱吧。”

熊亦燃听了这话全身一颤，仿佛触电一般。有种微妙的感觉从心底冲上大脑。她的心跳加速，心中的小鹿正愁眉苦脸地点燃一根华子，突然接到宋漓这快乐的信号，把华子一丢狠狠踩上一脚，已然是开始激动地四处乱撞。多巴胺瞬间如同火山爆发喷涌而出，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差点被刺激成老年痴呆。

见她呆呆傻傻一动不动的样子，宋漓有些担心，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问道：“你怎么了？一动不动，莫不是开心傻了吧？”

话音未落，面前的痴呆姑娘突然变身虎狼，挣脱他的手扑了上来，整个人扑进他怀里，不等他开口询问，双手搂住他长而白皙的脖子，脸凑上来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

熊亦燃飞快地放开他坐回到原本的位置，脸红得像秋日枝头熟透的苹果，看了一眼宋漓俊颜上留下的一个不太完整的唇印，脸上的红更深了一分，语气假装蛮横道：“我便当你说的是真话，这便盖了章给你，说话算话，可不许变了！”

宋漓被这飞来横吻弄得先是一愣，听了这话忍俊不禁，伸出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刚被袭击的脸，低头看了看手指上沾到的淡淡殷红。

“小胖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好大的错？”

熊亦燃神情讶异，傻子似的摇了摇头。

“你知不知道这种事不该姑娘家来主动？”宋漓抚上她的脸，拇指轻柔地触着她柔软的唇，“你应该等我主动才是。”

宋漓俯身，熊亦燃看着面前逐渐放大的脸，心里的小鹿起劲儿地擂着鼓，大喊着“妈呀妈呀他是不是要亲我嘴啦”，熊亦燃忙闭上眼，害羞又害怕。突然感受到右颊上温柔的一吻，她瞳孔因紧张与惊讶骤然放大。

宋漓直起身看向她，白净俊美的脸上也羞得仿佛涂多了胭脂。二人四目相对，他脸上的胭脂更深了，极不自然地快速移开了视线，轻轻咳嗽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熊亦燃见了他羞赧的模样，觉得可爱又好笑。她喊宋漓转过脸，左手食指点了点另一侧脸颊，语气轻快：“这边，这边也要，你公平些！”

看她侧过头点着自己的脸颊，像个讨贱的小猫儿，宋漓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嘴上应着好好好，伸手环住她的腰，低头在她左脸上也印下轻柔一吻。

“姑娘，姑娘！这是厨房新做的山楂糕，我偷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你必定喜欢！你快来尝一……”

宝玲撅起屁股轻巧地撞开门，手上端着个托盘，语气欢快地像只雀鸟，兴冲冲地踏进来。可话还没说完，撞见床榻上缱绻的二人，她顿时楞在原地。

听到声音的熊亦燃一惊，急忙推开宋漓从他怀里挣扎着直起身端坐好，抬起手背迅速擦了一下脸，目光游离，尽可能地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知道了，我一会儿再吃，你……你先出去，等我喊你再进来！”

“哦……哦！我……我这就出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宝玲急忙应着，手忙脚乱地放下托盘，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宋漓眯着眼，看着熊亦燃又羞又愤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是什么反应？好像是个被撞破奸情的小媳妇。”

熊亦燃狠狠剜了他一眼，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张俊秀又欠揍的帅脸上，把他的鼻子打到后脑勺去，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想想就算了，毕竟是搬家住进心里的人，终究还是下不去手的。

转念一想到刚刚那尴尬的一幕，熊亦燃又气成个河豚，小声狠狠道：“宝玲这个臭丫头，神出鬼没也不事先言语一声，大咧咧地就闯进来，也不怕看到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长针眼！”

“那我去帮你教训她，保准她刻骨铭心，再不敢犯这种错误。”宋漓满眼都是笑，故意气她。

一听这话，熊亦燃便急了，粉拳握紧捶了他两拳，怒道：“你敢！你伤她我和你拼命！”

早就摸清熊亦燃护短属性的宋漓抓住她的手顺势拉进怀里，一手搂住她的细腰，一手揉了揉她的头：“骗你的，有你这个母夜叉在，谁敢动那丫头一根指头呢？”

“那当然了！我才不会让人伤害宝……等会儿！你说谁是母夜叉？！”

熊亦燃后知后觉，像个小豹子似的扑上来。

门外，惶恐不安的宝玲偷偷趴在门口听着房中的动静，知道自己不会被罚以后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听到房里的二人笑闹作一团，宝玲为熊亦燃和自己喜欢的男子心意相通而开心，又听到熊亦燃处处护着自己，不由得鼻头一酸，同时也暗下决心，定要当牛做马，豁出命来报答姑娘才是！

入夜，宋漓吹熄了灯爬上床榻躺下来，熊亦燃看着那到黑色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紧张。

宋漓躺好，照例侧过身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感受到她的反常与不安，宋漓整个人一怔，略微思考便猜到她的小心思。

“你放心吧，虽说要同你谈……谈什么来着？啊，谈恋爱，但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出格事的，你放心睡吧，小胖子。”

话落，宋漓将她又抱紧了些，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嘴里哄着：“睡吧。”

熊亦燃紧紧回抱他，将脸埋在宋漓怀里，声音闷闷的：“宋漓，谢谢你。”

两人正式开始了恋爱生活，日常活动大体却也没变，依旧是品茗抚琴读书。熊亦燃开始慢慢同宋漓学习描绘丹青，一段时间下来也略有小成，独自画个雀鸟花卉猫儿狗子不在话下，只是这人像却怎么也不得要领。

见她烦躁起来，宋漓拉她坐下，挽袖铺纸研墨，说是要为她作副丹青。

熊亦燃依言坐下摆好姿势，见宋漓的笔跃纸上，龙游凤舞，甚是顺畅，再想想自己画的毕加索抽象派人像，不禁嘴巴撅上天去，闷闷不乐道：“为何这笔在我手上寸步难行，在你那里便顺畅无阻？真的有那么丝滑吗？”

听着这语气，宋漓低头作画，嘴边的两个酒窝里却盛着满满的笑意：“小胖子，丹青要一点点练习，循序渐进才好，哪就能一口吃个胖子呢？”

熊亦燃不服气，正要张口再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进来。”宋漓直起身，将手中的笔搭在砚台上。

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向宋漓施礼，朗声道：“公子，属下有事禀报。”

熊亦燃闻言坐起身，边找绣鞋边说着：“我先出去一下，你们聊。”

宋漓看了看少年的脸色，猜想不是要紧事，便开口留住她：“无妨，你坐着便是。凌风，这位是熊姑娘，她不是外人，你直接禀报便是。”

对于宋漓的话，被叫做凌风的少年显然是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向熊亦燃抱拳道：“凌风见过熊姑娘。”

熊亦燃忙摆摆手叫他不要客气。宋漓称呼她为熊姑娘，而不是叫她的花名茉仙，着实让她心里暖了许多。

“公子，老爷召你回……回府。”

宋漓脸色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