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熊亦燃第一个反应过来,推开郎中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大乌鸦所在的房间,果然屋中空荡荡的,哪还有大乌鸦的踪迹?地上丢着几团纱布,窗子大开着,窗外有风吹进来,拂起她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
其他人慢了一步进来,也看到这一幕。不难猜,那乌鸦定是从窗户逃走了。
宝玲走上前,在场的只有她最清楚这对熊亦燃的打击有多大。她轻轻拉住熊亦燃的胳膊晃了晃,小心地开口:“姑娘,你别太.....”
“走!”
熊亦燃猛然转身,反手拉住宝玲的手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馆。
郎中和药童呆立原地,都看到熊亦燃离去时悲愤的神情和腮边的两行泪。药童愣了半天,搞不清什么状况,傻乎乎地问道:“师父,这怎么回事?那姑娘哭什么?”
怎么回事?这不明摆着吗?!
那二人虽衣服发皱也不算新,可衣料却不差,尤其那男人。定是家中不同意那男人骗了这姑娘私奔,姑娘带了贴身婢女出来,那男人却吃不得苦,趁机跳窗跑了,借此甩开这姑娘。
“唉!”郎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药童一脸茫然,看看门外,又看看感慨的师父。
药童:??????
城东一处深宅内,一个男人立在主屋门前,神色紧张。待看到一个背着药箱满脸倦意的男人打着哈欠走出来,他忙迎上去挡在前面。
“钟先生,我们公子情况如何?”
被称作钟先生的男人一手托着药箱底,一手揉着眼睛,声音里都透着一股疲惫:“无碍了,身上的皮肉伤好了七八分了,养的还不错,腐肉也挖得干净,只是会留疤...不过想来他也不在乎这种事就是了!我开了方子交给老李头儿了,等下......”
“眼睛!”问话的男人半天听不到重点也急了,开口打断道:“公子的眼睛有无大碍?”
“眼睛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否则怎么独自回来?多亏他机灵,当时就吃下我给他的百解丸。化解后的毒就好处理多了,不过那种地方那种情况,能及时被送医也真是好命。”钟先生又打了个哈欠,提了提药箱,说到这个话题,竟精神了两分。
“听说救他的是个姑娘?莫不是缘分来了?”
问话的男人面色一凛,严肃道:“钟先生慎言!”
“没意思!”钟先生撇撇嘴,“我去旁边睡会儿,无事休要叫我。”说着径直向前院儿走去,想起什么似的丢过来一个药瓶:“这个一日三次给他涂上!”
稳稳接住丢过来的药瓶,男人急匆匆转身到了主屋门前,正犹豫着,便听见里面的人叫他。
“顾焱,进来!”
顾焱应声而入,先对着床上的人单膝跪在地上行了一礼,却也迟迟不敢起身,只跪在那把头埋在胸前。
“属下万死。”
床上的人斜倚在软枕上,正是大乌鸦。只是脸上蒙眼的纱布摘去,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来。
隔着薄纱静静看着地上的人,过了良久他淡淡开口:“起来吧,不怪你。是我想不到他们居然这般按捺不住,只不过借着贪污受贿的明目查办了几个与老大暗通款曲的刺史御史,他们就派了杀手埋伏在狮城试图刺杀我,若是早知道猜到他们如此胆大包天,我也不会让你带了精锐去保护老九,只留下贾阳这一小队人跟着我。不过也多亏贾阳,要是没有他披上我的大氅引来杀手,我怎能有机会独自再躲入沽州?只是贾阳他们……”
“都没了。”顾焱的声音有些哽咽:“得到消息后我们立刻赶到,找到的时候他们都死了。贾阳浑身都是伤,王家那两个兄弟更是身首异处……如今都已带回厚葬了。”
许久得不到回应,顾焱大着胆子抬起头,定定看向帐内:“公子,我们检查了现场,死了的兄弟都被刺破心脏,以确保无人能装死蒙混过关。他们这般心狠手辣,这次公子可勉强全身而退,那么十次百次呢?”
“公子,切莫再犹豫不决了!”
乌鸦缓慢地坐起身,从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是了,自己明明隐藏了面容身份,却依旧被精确锁定。那天的人手中的武器个个淬毒,分明就是要赶尽杀绝,若不是自己及时吞了钟岐的百解丸,那地方又已离沽州不远,自己放了马跑向狮城城内,自己则一路向沽州,说不准现在和贾阳他们一起长眠的就有自己一个。
想到贾阳,他不由得抬手捂住胸口,心中一阵酸楚。
乌鸦站起来,随手将人皮面具丢在纱布上,到八仙桌前倒了杯茶缓缓饮下后,一掌将茶杯拍碎在桌上,冷声道:
“顾焱,你即刻动身,乘快马去城外找熊将军,他要进京述职,如今就在城外扎营。你带上袁桎送回的那个卷轴给他看看,告诉他我有一个买卖想同他合作,问他是否有兴趣,如果愿意明日约他一见,地方由他定。”
顾焱一喜,随即又担忧道:“公子的伤……”
“小伤罢了,”乌鸦摆摆手:“你去安排吧!”
第二日。
破庙里,熊亦燃骂骂咧咧推开门,一屁股坐在草垛上。宝玲忙迎上去,一番询问才知道,原来为了送那乌鸦去瞧病,熊亦燃请了几回假,那昇阳楼的掌柜见她总是缺勤,便索性请她吃了炒鱿鱼。
现在既花了积蓄,又丢了工作,两个丫头又陷入了困境。
眼下已临近年关,这幅样子,可怎么过年?
熊亦燃骂累了,接过宝玲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抬手毫无形象地擦了擦嘴,一把搂住宝玲叹了口气:“宝玲,跟着我真是让你吃了不少苦,怕是你从来都没这样一无所有过过年,早知道当初还不如留你在藏翠楼,至少你温饱不成问题的!是我太自私了!”
怀里的小人立刻挣扎着直起身,两眼盯着熊亦燃,平日温顺的人竟也发了脾气:“姑娘你怎的这么说?我在你眼里竟是这样贪图享受的人?和你一同出来宝玲就讲过,莫说什么糕饼软床,便是指了我去公主身旁吃香喝辣我都不要,我只要跟着你!”
熊亦燃听了这话只觉得鼻头一酸,重新抱了宝玲在怀里,双手紧了紧:“跟你开玩笑的!我哪舍得送你离开我身边呢?好宝玲,我没白疼你”
宝玲哼了一声,却也回手抱紧熊亦燃,把头埋进熊亦燃怀中闷闷地学着熊亦燃的语气说了句“下不为例”,看不到熊亦燃也红了眼眶。
矫情够了,日子还是要过的。熊亦燃分析了一下当下的局面,决定带宝玲去林子里碰碰运气。
二人笨手笨脚设下了几个简易的陷阱,撒下一些珍贵的馒头碎块儿,埋伏在一旁的树后等着能有个山鸡野兔饿昏了头踩进这陷阱里。
可现实还是很残酷的,两人等了许久却连根毛也没见到。宝玲的鼻头冻得通红,她吸了吸鼻涕,可怜巴巴地看向熊亦燃:“姑娘,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那山鸡野兔们怕早就和爹娘躲在树洞里睡着了,我们还等啊?”
同样冻成老冰棍儿的熊亦燃没有说话,皱着眉转头给了宝玲一个“别说话,继续潜伏”的眼神,又转过头紧紧盯着那不大可能带来希望的陷阱。
宝玲叹了口气安静了不到一刻钟,又小声焦急道:“姑娘,我……我想解个手!”
看到熊亦燃无奈的摆了摆手,宝玲蹑手蹑脚地起身向后面的林子深处走去。她看了几个地方,都感觉不太安全。往深处走了些,终于找到一个四面皆有一人高灌木的隐秘角落。宝玲见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四下环顾了一圈儿,赶紧蹲下身解决起内务。
完成了放水任务后,宝玲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可从灌木中走出来却整个人都傻眼了:原来这林子深处四面长得都差不多,她分不清眼前的是否是来路了。
心里暗暗祈祷着,宝玲也只能先硬着头皮试试看。走了一段儿,前面似有火光。
莫非是姑娘抓住了野物,已经开始烤肉了?!宝玲心中一喜,忙加快脚步跑过去,嘴上喊着:“姑娘!给我留一块儿!”
跑到跟前,宝玲停下脚步叫不出声儿了,笑容也僵在脸上。
她和几个正在树下烤饼子、身穿兵甲的男人正面相遇,双方大眼瞪小眼,这一刻仿佛时间被按了暂停键。
其中一个兵最先反应过来,他丢下手中的饼子大喝:“什么人?!”
宝玲也被这一声吼唤醒,转身便跑。出声询问的士兵觉出不对来,叫了声“细作”,几个人便都反应过来,爬起身一同去追宝玲。
到底是女儿家,又是雪地中,只跑了一小段儿便被追上按在雪地里。最先发声的那个士兵走上前,也是心有余悸。
今日将军约了贵人在这林子中谈事,为了不引起注意只带了他们一队人守在周围。本来这冰天雪地他还腹诽这野林子怎会有人?没想到真的有细作来打探!好在及时发现,若是被她跑了漏了风声……兹事体大,得赶紧上报给将军!这士兵胡乱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取下绑腿捆住宝玲,这才觉得心跳平稳了些。
他直起身,挥了挥手:“带走!”